第二天一早，林秀兰正在鞋坊里整理昨天大家留下的布料碎角和样鞋。
昨天大家走得匆忙，桌面上还有赵凤英忘记带走的剪刀，还有李翠芳摊开的那块花布鞋面，裁了一半，留了针线穿在其中，像她那没说出口的话一样，被搁在了这屋子里。
林秀兰弯下腰，把这些细碎的东西一样样收拾好，用一个塑料箱规整地放进角落的木架子上。她做这些时并不急躁，动作慢，却每一下都很有分寸。
“妈，我今天能不带画画了么？”强子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林秀兰回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怎么了？昨天不是还说要画个‘鞋坊日记’嘛？”
“我……我想去帮李阿婆捡柴。”他语气认真，小脸晒得红红的，站在门口，身子有点往外偏，像是等着她的允许，又像在偷偷预备逃跑。
林秀兰没说话，转头继续摆放纸板鞋样，过了两秒才道：“可以，但先吃了早饭。中午回来鞋坊吃，别跑远了，听见没？”
强子一听，立刻咧开嘴笑了，脚步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她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孩子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和小责任，这或许不是坏事。
她刚坐下歇口气，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门口便响起一阵轻响。
“咚——咚——咚。”
是鞋子踏在门槛上的声音，不急不躁，却沉得很实。
她抬头一看，是李国华。
这个男人站在门口，没穿工服，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下摆塞得整整齐齐，脸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额前的头发还有点潮，像是刚洗过头，又没顾上擦干就出了门。
他站在门外没说话，手里提着一样东西，是个旧纸盒子。
林秀兰眉头微蹙，却没立刻避开，也没请他进屋。
“你怎么来了？”她声音平稳，眼睛望着他手里那盒子，“你妈又让你带什么来了？”
李国华轻声咳了下，“不是我妈，是我……我昨天听小东说，你办鞋坊的事成了，我来看看。”
“看看？”林秀兰重复一遍，语气不咸不淡。
“……还有这个，”他将盒子递过来，有点局促，“我前两天在镇上顺便买的，里面是几条新的缝纫线和一把鞋样剪刀，你们应该用得上。”
林秀兰没有接，只是站着，眼睛望着那纸盒看了一会儿。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老家村里人做事从来都不缺工具，缺的是被信任的机会。”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我说过这句话？”
李国华的喉结动了动，点了点头，“记得。我这几年没做成什么事，但耳朵还没聋。”
林秀兰沉默了一瞬，这才把纸盒接过来，没说谢，也没说话，转身放到了木架子最底层的位置上。
这动作简单，甚至称不上冷淡，离婚后，她成了全村的骄傲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离婚后，她成了全村的骄傲最新章节随便看！可李国华却知道，她没有拒绝，但也远远没有接纳。
“那我先走了。”他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终究没再迈进来一步。
林秀兰没留他，也没多送一句话，只是在他走后，将门虚掩了一些，转头继续摆弄起工作台上的鞋面布。
门外传来李国华离去的脚步声，踏在青砖路上，一声声渐远。
她手指一顿，却忽然听见桌子角落里的旧手机“滴滴”响了几下，是微信语音提醒。
这部手机是她特意拿来接鞋厂联络的，一般没人会加她私人微信。
她解锁一看，是镇上张会计发来的语音：“林姐，那边厂子刚打电话来，说你们昨天送去的六双样鞋验收通过，准备正式发第一批单子过来，让你这两天清点下布料和鞋底库存，最好再做一轮质量抽查。”
林秀兰盯着那条语音，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打开笔记本，记下了任务清单，又翻出一叠昨晚整理出来的库存纸，依次检查。
她的字写得工整，一笔一划，像是写在生活底线上的决心。
中午，女人们陆续来了，有人带了自家炸的黄豆酱，还有人提了一篮茄子和辣椒，说是“做成糊辣茄子，给大家换换口味。”
赵凤英一进门就问，“秀兰姐，秀兰姐！厂里那边啥时候下大单？”
林秀兰笑了下，放下账本，“己经下了，预计后天送原材料过来，这两天我们要先按样式把尺寸定死，不能出差错。”
众人一听都来劲儿了，仿佛一下有了盼头。
“那咱得准备准备了！”李翠芳将手里的竹篮放在一边，擦了擦手，“秀兰姐，我那天说的拉线机，还能去县里拉吗？”
林秀兰点点头，“我这两天再跑一趟，把批条拿下来。”
“我闺女那边也说了，让我在微信群发几张我们鞋坊照片，她单位有几个同事，想定一批‘手工布鞋’做礼品。”
林秀兰听完，心头微动。
她没想到，这条路才刚刚开始，就己经有人在试着从更大的方向看未来。
她点点头，说：“那你让她等我做一批图样清晰、统一规格的鞋，再接单也不迟。咱这鞋坊能长远，靠的是口碑，不是眼前的热闹。”
众人听了，都不再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下、缝线、比尺码，屋内屋外，风穿过草棚顶的缝隙，吹动了那面“鞋坊”布旗，旗子边角有些起毛，却在阳光下微微泛亮。
林秀兰走出门，望着不远处的村路，强子正牵着李阿婆缓缓走回，手里还拿着两根捡来的粗柴。男孩个子小，力气却不小，脸上的汗被他手背一抹，转头朝林秀兰咧嘴一笑。
她望着他，一时间，心头泛起一股深深的踏实感。
或许，生活没有变得轻松，但她知道，她和这个孩子，以及这一群重新学会靠手吃饭的女人们，己经真的从一片乱麻的日子里，走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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