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完全亮透,林秀兰己经醒了。
屋外的鸡叫声三三两两,像是不甘心地与天光争夺谁更先叫醒这个村庄。
她从床上起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强子。男孩的呼吸均匀,小脸贴着褥子的一角,睡得正沉。
林秀兰披上旧毛衣,在屋角的洗脸盆边舀了一瓢水。井水还是凉的,泼在脸上有点激,但她喜欢这一下子的清醒,像是给自己提神,也像是在提醒自己——新的一天,又来了。
她擦干脸,走到灶房,拢了拢灶膛里的余火,加了几块干柴,然后开始切菜、和面。她手上速度不快,但利索,一勺面粉、一撮盐、一碗水,几下搅拌成团,揉面时,两只手像是有节奏地起落,每一下都带着实打实的力气。
她做的是葱油饼——村里人最家常不过的早餐。葱是自家地里种的,油是前几天用猪板油炼的清油,白花花的,有股实在的香味。
她把揉好的饼放进锅里,掀开锅盖那一刻,热油“嗞啦”一声炸开,香气一下子窜满了整个屋子。
强子迷迷糊糊地醒来,闻见香味,咕哝了一句:“妈,今天做啥了?”
“葱油饼,快点起,吃完去你李阿婆那帮她拣柴火。”林秀兰一边翻饼一边说。
“嗯。”强子揉了揉眼睛,掀被子下床。他动作慢悠悠的,头发乱翘着,看着有点狼狈却也特别踏实。
吃完早饭,强子背着个编织袋出门去了,林秀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弯了一下。这个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她收拾完锅碗,又开始准备上午鞋坊的活儿。
今天是第一批正式订单的准备日。鞋坊里的女人们昨天就分了工,各自带了工具和布料回家剪裁。今天要把所有东西集中起来,再重新配对、校准。
林秀兰提前把昨天整理好的清单挂在墙上,一条条用红笔标出优先级。她做事向来有条理,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她都坚持先把事理顺。
不一会儿,女人们陆续来了。
赵凤英是第一个到的,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塑料袋。
“秀兰姐,我昨晚赶工裁了十二双布面,刚好用完咱上次分的那一匹碎布了。”她边说边走进来,把袋子放到桌子上。
林秀兰接过袋子,拉开看了看,鞋面整齐,线脚均匀,虽然不是机器那种一模一样的标准感,但每一只鞋都有温度,看得出是认真做的。
“不错,凤英姐,这几双先留着做样板鞋,我拿去送厂里拍照用。”
赵凤英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哎呀,我做的这能拿去当样?你拿别人的吧,我就是手艺勤快点,真不比你整得好。”
林秀兰笑了笑,“就是要有你这种踏实劲儿。”
很快,李翠芳、张秀丽也来了,一个拎着两小筐成品鞋底,一个抱着一卷刚做好的布条。女人们围在工作台边,桌面渐渐被一双双未缝完的鞋面和鞋底铺满,五颜六色,却有种生活的厚重味道。
林秀兰边检查边记账,时不时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碎布头,再顺手放进角落的布篓。
这时候,屋外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声。
“是谁啊?”赵凤英探头一看,“哎哟,是供销社的小王来了吧?”
果然,是镇供销社的小王,穿着蓝夹克,手里拎着两卷包装袋,还有个红色塑料袋,“林姐,镇里布厂给你们送的原材料到了,这是第一批,还有两天再补一部分。”
林秀兰赶紧走出门迎上去,把东西接过,“辛苦你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林姐,你们这个鞋坊现在可是咱供销社重点对接的农户项目了,领导还说,要是你们这次成了,以后可以带别的村也做。”小王笑着说,语气里透着些许敬佩。
林秀兰听着,心头却没有多大的波动,只是点点头,说:“我们先把这批做稳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小王走后,女人们顿时更有劲了,纷纷凑上来看新布料。
“这布是新的,软硬刚好,做春秋款正合适。”
“哎呀,这颜色好看,这个做鞋面一定好卖。”
林秀兰没有参与讨论,而是转身去取了尺子和缝纫样,开始挨个比对新布料的厚度和延展性,再用笔记下参数。
她知道,光靠热情是不够的,这条路还长,真正能让这些布鞋走出村子,靠的是品质,是细致,是一个村妇用双手拼出的那点点耐心。
到了中午,强子回来了,身上有点脏,小脸晒得通红,但精神头十足。
他看到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女人和鞋料,眼睛一下子亮了,“妈,是不是要开始做大货了?”
林秀兰看着他,轻轻点头:“嗯,我们真的开始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却有种沉稳的光,是从一次次失败中学来的信念。
强子跑去洗了手,又挤在桌边看那些鞋样图纸,看得认真,仿佛那是他世界里最重要的课本。
屋外太阳偏西,院墙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而林秀兰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剪刀,望着屋内忙碌的身影与一地鞋样,忽然觉得自己这西十年人生,终于真正地走在了属于自己的路上。
她不知道未来能走多远,但她知道,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和一群普通的农村女人,用双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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