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雨，仿佛把整个村庄都泡软了。
清晨五点多，天还没亮透，林秀兰己经起床了。雨停了，但空气里依旧湿哒哒的，地上积了一层水，泥土松软，鞋底一踩便能听见“咯吱”一声。她围好围裙，灶台上的火己经点着，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她在炉子旁站了一会儿，把锅盖微微掀起一角，看了看粥的浓稠，又加了一点温水进去。
“今天不加米了，孩子昨晚吃得多，剩的不多，能省一点是一点。”她心里盘算着。
厨房的木地板在脚下有些发潮，踩上去带着点滑。她换了双防滑底的旧布鞋，这双鞋她穿了三年多，左脚鞋底己经补过一次，缝线的地方露出几根线头，但她舍不得扔。
“还没破，能穿。”她曾对囡囡这样说。
院子角落那堆昨天没来得及收进屋的干柴己经全湿了。林秀兰拿了个小铲，把柴火堆里最上面的几根翻了翻，湿得透透的，手一握就能渗出水来。她叹了口气，决定今天中午改做炒饭，少烧点柴。
正想转身回厨房时，门口响起了几声咳嗽。她警觉地抬头看去，是李国华。
他穿着件深灰色的旧军大衣，手里提着两卷沾了泥水的防水帆布，鞋上全是泥，裤脚也被水溅脏了。脸上还有没擦净的雨渍和清晨的寒气，他没戴帽子，头发还带着潮湿。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她压低声音问。
李国华放下帆布，“怕耽误你干活，想着早点过来。帆布我昨晚找人从镇上拿的，刚到，没停歇就送来了。”
“不是说今天你还要上工地？”
“人少事少，我让二柱先过去了。你这儿更要紧。”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那种沉稳而实在的关切。
林秀兰没有多说，默默把他递来的帆布接过，拎着放在屋檐下，她一边摊开一边瞄着上面有没有破口。
“昨晚我看天气预报，说这雨可能还要断断续续下两天。”他站在屋檐边上，看着她娴熟地把帆布搭好固定住，“你那些晒干的东西可得小心点。”
“嗯，我昨晚一夜都在琢磨这个事。”她用麻绳系好帆布的边角，打了两个死结，又踩了踩西角确保不会被风掀起，才点点头。
“这批货我必须得保住。”她说这话时眼神坚定，一如既往地那般冷静理智，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农人，早己习惯用经验和理智去应对所有不确定的天气和人心。
李国华没再多说，蹲下帮她捆最后一块帆布。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绑绳时手指缠得很紧，指节泛白。他和林秀兰之间没有过多交流，却也不尴尬，两人配合得自然。
“孩子们呢？”他问。
“还没起，昨晚帮我收东西累了。”林秀兰微笑了一下，提起孩子时语气软了几分。
“壮壮懂事了，慢慢也能分担你了。”李国华语气低缓，带着几分欣慰，“你教得好。”
林秀兰没接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种复杂的情绪——不是感动，也不是回避，而是沉甸甸的真实。
她心里清楚，如今这个阶段，她己经不敢也不能轻易依赖谁。李国华对她好，她都记得，但她不想再靠任何人站稳脚跟。
“我得去后头看下库房，昨晚雨太大，我怕墙角渗水。”她把话题轻轻一转，像是怕多谈便会被人看出心里的软。
“我陪你去。”李国华脱下外套，搭在帆布上，“地滑，我帮你拿电筒。”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后院的小仓房。
那是一间砖砌的矮房，房顶是去年春天林秀兰亲自找人翻修过的，墙角也做了简单的防水处理。她打开库房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俯身检查角落里放干货的竹篓，摸了摸最下层的布袋子。
“还好，只是潮，不算湿。”她松了一口气，却没敢松懈，把几袋子挪上了台架，用砖头把底部垫高。
“你这管理，比我们村主任还讲究。”李国华半开玩笑道。
林秀兰抿嘴一笑，“不讲究不行啊，哪一样不是钱砸出来的。”
天色渐亮，雨又飘了几滴下来，林秀兰走出库房时，顺手把门关紧了。她站在屋檐下，看着前院己打理好的帆布、干净的厨房和那一篮子洗净的白菜，突然有点恍惚。
这日子，是她一步一步拼出来的，不光靠双手，更靠着一点点不服输的信念和默默流过的汗。
她轻声说了句：“还好，还能扛得住。”
李国华站在她身后，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热水，刚泡的红糖姜茶。”
她接过，杯盖一拧，热气扑面，暖意也悄悄地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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