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洋行的账房里，檀木香混着纸张霉味，陆九渊正低头核对一叠汇票，笔尖划过数字时微微一顿。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左耳垂，那里的枪茧在西装领口下隐隐发烫。
窗外的风忽然停了。
他抬起头，眼角余光扫过玻璃窗，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掠过，速度快得像是错觉。他没动，只是将茶盏轻轻往前推了一寸，铜钱跟着滑落桌面，在木地板上滚出清脆响声。
“咚——”
破窗而入的不是风，是人。
黑衣杀手动作干净利落，翻窗进来的同时己经拔出手枪，首指陆九渊后脑。但就在扳机扣下的前一秒，一枚铜钱精准砸中对方手腕，子弹偏移，擦着他耳畔飞过。
“砰！”
陆九渊几乎在同一时间抽出了抽屉里的勃朗宁M1910，两枪齐发。
第一枪打断对方开火节奏，第二枪击中其大腿外侧。杀手闷哼一声，踉跄倒地，手枪甩出老远，撞在墙上弹回角落。
陆九渊起身，步履沉稳，右手持枪，左手迅速掀开对方长衫，目光落在衣襟内侧的一枚徽记上——南京政府的鹰纹章，边缘被剪去一角。
他眯起眼，虎牙伤痕在嘴角一闪而过。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靠近，却在门口突然停下，随即快速离去。
屋内只剩喘息与血滴落地的声音。
杀手咬紧牙关，猛地翻身想扑向墙角的手枪，却被陆九渊一脚踩住肩膀，整个人被压在地上，骨头发出“咔”的轻响。
“你是谁的人？”他低声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杀手不答，反手掏出一把短刀，朝他小腿扎去。
陆九渊早有准备，脚尖一挑，将对方手腕踢断，短刀脱手而出，钉进地板。
“我再问一遍。”他蹲下身，枪口抵住对方太阳穴，“谁派你来的？”
杀手咧嘴一笑，满口鲜血：“你以为……能活到明天？”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口吐白沫，没了气息。
陆九渊皱眉，迅速检查尸体，发现他舌头下藏着一颗毒囊，己破裂。
他站起身，重新握紧勃朗宁，走向窗边，目光投向街道尽头。
那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快步穿过人群，消失在巷口。
陆九渊转身回到桌前，拉开最底层抽屉，取出一份密电码本，夹进账簿深处，随后从衣袋里摸出一枚纽扣，轻轻片刻，放回原处。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这次是真的来了。
门被推开，一个穿灰色长衫的巡捕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警棍，眼神扫过屋内状况，最后落在地上尸体上。
“陆先生，听说您这边出事了？”
陆九渊将勃朗宁藏回抽屉，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哦，小偷闯进来，不小心摔死了。”
巡捕狐疑地看着尸体：“这人……怎么穿着军装？”
“谁知道呢。”陆九渊拿起茶壶给自己续水，“最近世道乱，什么人都敢来洋行讨饭吃。”
巡捕没再多问，点头离开。
门合上的瞬间，陆九渊脸上的笑意彻底褪去。
他走到尸体旁，掀起杀手裤管，发现小腿上有一串刺青——三横一竖，是个代号。
他认得这个标记。
十年前，父亲死前也带着同样的图案。
他低头看着那具尸体，脑海中浮现出童年那个雨夜的画面：血、哭喊、还有那首熟悉的《茉莉花》旋律……
他猛地摇头，将那丝恍惚压下去。
现在不是时候。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陆先生，您的黄包车夫说要加钱。”一个少年探头进来。
“知道了。”陆九渊应了一声，随手丢出几个铜板。
少年接住，笑着跑开了。
陆九渊站在窗前，望着那人背影消失的方向，眼神逐渐冷硬。
他摸了摸左耳垂，枪茧依旧滚烫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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