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洋行账房的枪声刚过不到两个钟头，陆九渊就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
他坐在审讯室里，手铐扣在铁椅扶手上，手腕被勒得发麻。头顶一盏灯晃着，影子在墙上摇来晃去，像小时候那个雨夜，屋檐下挂着的风铃。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节泛白，虎牙伤痕在嘴角若隐若现。那道疤是他亲手用碎瓷片划出来的，为了掩盖父亲临终前塞进他嘴里的情报纸条。
门外脚步声杂乱，有人低声说话，听不清内容。陆九渊不动声色地用勃朗宁枪柄轻敲地面，试图从节奏判断外面的脚步是不是伪装。
突然，一声闷响。
像是油桶炸裂的声音。
灯光猛地一闪，接着熄灭。
黑暗中，铁门吱呀一声被撬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她动作利落，提着一盏小油灯，火光映出一张冷峻的脸，大波浪卷发沾着硝烟味。
“不想死就跟我走。”她压低声音说，手里握着一把锯齿形匕首，刀尖还滴着血珠。
陆九渊没动，只是眯起眼，盯着她的旗袍下摆。玄色布料上有一道暗红痕迹，不是血，是机油。这女人刚才在外面动手了。
“你是谁？”他问，声音很轻，但带着试探。
“现在不是谈身份的时候。”她一脚勾住门口一颗纽扣，踢到身后角落，“再拖下去，你连问问题的机会都没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响——看守换了人，而且是军装警卫。
女人不再废话，几步冲到他面前，匕首一挑，手铐应声而断。
陆九渊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伸手摸了摸左耳垂。那里还是烫的，像烧着一样。
“快点。”她皱眉，眼神扫过他脸上的疤痕，似乎有些意外。
他终于站起身，两人背靠背往门口挪。油灯的火苗在她指尖跳跃，照亮了她左肩的一道旧伤疤——子弹擦过的痕迹，边缘不规则。
“怎么出去？”他低声问。
“跳窗。”她说，“楼下有车。”
话音刚落，门被踹开。
几个巡捕冲了进来，举着手枪，喝令他们站住。
女人反应极快，脚尖一勾，将地上那颗纽扣踢向最近的巡捕。那人本能地侧身躲开，却被她趁机甩出的匕首割破喉咙，扑倒在地。
“走！”她喊了一声，转身撞破窗户。
陆九渊紧随其后跃下，落地时脚下一滑，差点摔进一堆废弃的汽油桶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油味。
追兵己经从楼上下来，脚步声密集。
女人拉着他拐进一条小巷，巷子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两边都是砖墙，顶上晾着衣服，风吹过来，衣角拂过他的脸颊。
“你引我来这儿，是要杀我？”他忽然停下，语气冷静。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你倒是警惕。”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谍影迷踪：代号夜枭》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不信任何人。”他说着，悄悄摸向腰间，勃朗宁还在。
她忽然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如果你死了，我也跑不掉。”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脚步声，几支手电筒的光束扫了过来。
女人眼神一冷，猛地一脚踢翻巷口的汽油桶。油洒了一地，紧接着她掏出打火石，点燃了一根火柴。
火焰瞬间腾起，封住了巷口。
“别回头，跟紧我。”她低声警告，同时将另一把匕首扔向对面屋顶，钉住一根绳索。
陆九渊没有迟疑，跟着她顺着绳索翻上了屋顶。
火光映照下，她的发丝飘动，扫过他虎牙伤痕，带来一阵熟悉的气息。
然后他听见了。
《茉莉花》的旋律，隐约从远处飘来。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一瞬间僵住。
那旋律像是从童年深处浮上来的一只手，把他拽进了记忆的漩涡。雨夜、哭声、血、还有母亲最后哼唱的那句调子……
“你怎么了？”她察觉到不对劲，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扯。
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己经被她拉到了黄包车旁。车夫是个年轻人，戴着鸭舌帽，正紧张地看着这边。
“上车。”她推了他一把。
陆九渊没再犹豫，钻进车厢。她也跟着坐进来，顺手拉下车帘。
黄包车开始奔跑，车身颠簸。
车内空间狭小，她身上硝烟味混着机油味，让他一时恍惚。
“你是谁？”他再次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着左手腕上的指南针项链，指针微微颤动，指向西北方向。
车子穿过几条街巷，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我们暂时安全了。”她开口，“至少十分钟内没人能追上来。”
陆九渊看着她，眼神依旧谨慎：“为什么要救我？”
她轻轻一笑，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因为你还没死，我就不能暴露。”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现在对我还有用。”她说着，忽然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虎牙伤痕，“不过，如果你一首这么防着我，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没有躲开，只是盯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带着刺的眼睛，像玫瑰花瓣下的尖刺。
车子驶入一片老城区，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她靠在车厢一角，闭上眼，像是在休息。可她的左手，始终没有离开那枚指南针。
陆九渊看着她，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也许，这个穿玄色旗袍的女人，并不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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