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在老城区的巷子里转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栋灰砖小楼前。沈红缨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低声说：“再往前就是巡捕房的眼线范围，得换路走。”
陆九渊没有应声，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把勃朗宁往腰后藏了藏。
“你还在想刚才那首《茉莉花》？”她忽然问，语气不像之前那样冷硬。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也没再多问，而是从旗袍内袋摸出一枚纽扣，轻轻放在掌心，眼神若有所思。
两人穿过几条小巷，绕到了外白渡桥边。夜风裹着江水的湿气扑面而来，陆九渊闻到一股铁锈味，像是从桥底升上来的。
他皱了皱眉，这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家里的铁门，常年风吹雨打，生了铜绿，一碰就掉渣。
“还有二十分钟。”沈红缨看了看手腕上的指南针，指针微微颤动，“电车十点整发车，不能晚。”
他们混进等车的人群，陆九渊扫了一眼西周，发现有几个穿便衣的人站在不同位置，明显不是普通乘客。
“有埋伏。”他低声说。
沈红缨嘴角微扬：“我知道。”
电车准时驶来，车厢老旧，木板地板己经磨出了包浆。他们挑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对面坐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穿着深灰长衫，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男人没有抬头，只是用食指敲了敲报纸一角。
陆九渊会意，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纸页，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刮擦声——像是金属划过木头。
他眼神一沉，立刻意识到是上面有人踩着车顶走动。
“三秒。”他对沈红缨低声道。
话音未落，车厢门猛地被推开，几个巡捕冲了进来，枪口对准了人群。
“都别动！”领头的巡捕喊道。
男人迅速将报纸卷起塞进陆九渊手中，同时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掏出一块怀表。
陆九渊瞥见那块表，心跳陡然加快。
滴答、滴答……
那声音不对劲，节奏太规整，而且带着一丝苏北口音的腔调，像是刻意模仿的机械声。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所谓的线人，是军统的人。
“动手。”沈红缨低声说。
她一脚踢翻前面的小桌，报纸瞬间散开，微型胶卷滚落在地。陆九渊动作极快，脚尖一勾，将胶卷扫入通风口，然后顺势站起，一把扯下男人的怀表，捏在手里。
男人脸色变了，正要开口，沈红缨己经甩出匕首，钉在他膝边的木板上。
“闭嘴。”她冷冷地说。
与此同时，陆九渊迅速摘下男人的眼镜，露出一双泛着青光的眼睛。
这不是普通人的眼神。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们……不该来……”
话还没说完，头顶的刮擦声突然加剧，紧接着是一声闷响，木板裂开一道缝，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探了进来。
陆九渊没有犹豫，拔出勃朗宁，对着那只手就是一枪。
血溅出来，染红了地板。
车厢里顿时乱作一团，巡捕们开始朝这边射击。
“走！”沈红缨拉住他的手臂，一脚踹开后窗。
外面是河岸，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远处的路灯透出一点光亮。
两人翻身跳出车厢，落地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铜锈味，和陆九渊记忆中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母亲抱着他躲在储物间，铁门吱呀作响，父亲倒在门口，胸口一片猩红。
“你还好吗？”沈红缨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回现实。
他点头，咬紧牙关，跟着她往河边跑。
身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枪声，子弹擦着他们的耳边飞过。
沈红缨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眼，眼神冷得像刀。
“你刚才拿了什么？”她问。
陆九渊摊开手掌，那块怀表己经碎裂，里面的齿轮还滴答作响，但声音不再规律。
“军统的人。”他说，“他们在我们情报网里安插了人。”
沈红缨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枚纽扣，上面刻着一个“青”字。
她把它放进衣袋，继续往前跑。
两人最终钻进一条废弃的码头通道，里面堆满了生锈的铁桶和破旧的麻绳。空气潮湿，夹杂着霉味和铁锈味。
陆九渊靠在墙上喘息，手心里还攥着那枚碎裂的怀表。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刚才为什么救我？”他问。
沈红缨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左肩的旧伤疤，手指轻轻着。
“你还没死，我就不能暴露。”她说，“这是任务。”
陆九渊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缓缓点头。
外面的枪声渐渐远了，只剩下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他低头看着地板缝隙里渗出的一股暗红色液体，顺着裂缝滴落，像一串无声的血珠。
“我们得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他说。
沈红缨点头，转身往通道深处走去。
陆九渊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可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那滴血珠正好落在他鞋面上。
啪。
一声轻响，像是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
他猛然停下，低头一看，才发现那不是血珠，而是一根细如蛛丝的金属线。
连接着地板下的某个装置。
他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沈红缨。
“小心！”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震动起来，整个通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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