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停了。
不是那种慢慢减速的停，是轨道突然咬死的戛然——像有人把刀插进了齿轮里。陆九渊的额头差点撞上对面座椅的金属扶手，他抬手撑住，掌心蹭到一层薄灰，带着点铁锈味和……樟脑丸残留的酸气。
沈红缨己经站起来了，旗袍下摆扫过座椅白布，发出轻微的“沙”声，像是蛇爬过枯叶。
门自动滑开，冷风灌进来，比隧道里更湿，还混着一股甜腥，像糖浆泡烂的肉。
他们走进去。
大世界游乐场的镜厅。不是废墟，而是被整理过的“干净”——每面镜子都擦得锃亮，映出无数个他们，但那些倒影动作都慢半拍，像水底的人。
三十七个克隆体站在中央，排成一个歪斜的“人”字形，全都穿着和陆九渊一样的鸦青西装，连左耳垂的枪茧位置都一模一样。没人动，也没人呼吸，只有镜面折射的光在他们脸上跳动，像心跳。
“这不是战斗阵型。”沈红缨低声说，手指己经摸到旗袍内侧的匕首柄，“这是……葬礼队列。”
陆九渊没回话。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勃朗宁M1910，不是为了开枪，而是用拇指慢慢转动枪身。金属在指尖滑过，冰凉。第七颗弹孔边缘有个小凹痕，是他自己锉出来的标记。
他把枪口对准第七面镜子——那里面映出的克隆体，脚尖微微朝外撇，和其他人不一样。
扣下扳机，空击。
“咔。”
声音不大，但在密闭空间里炸开，像敲钟。
所有克隆体的右脚同时往前挪了半寸，整齐得像尺子量过。镜面折射瞬间错乱，东南角那面凹面镜后的地面露出一道细缝，底下泛着幽蓝的光。
“阵眼。”他说。
沈红缨点头，率先往那边走。走到第三重镜廊时，她左肩忽然抽了一下，像是被针扎。她没停，只是把旗袍肩线往上提了提，遮住旧伤的位置。
陆九渊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他知道这些镜子不只是反射，它们在“记录”。刚才列车上的幻影不是终点，是开始——现在每一步，都会变成别人眼里的历史。
到了凹面镜前，沈红缨抽出匕首，锯齿刃贴着镜框划下去。玻璃没碎，反而像水一样荡开涟漪，露出后面的东西：一个池子，装满了记忆提取液，泛着珍珠白的光泽。
液体里浮着两段影像。
一段是陆九渊五岁，蹲在巷口哭，手里攥着虎头铃铛；另一段是沈红缨十二岁，站在父亲尸体旁，手里握着指南针项链，指针死死钉向北。
都不是现在的事。
“他们在看我们小时候。”她声音很平，没惊讶，也没愤怒，“不是回忆，是……预演。”
陆九渊盯着池子里的小自己，忽然把勃朗宁塞进她手里：“你拿着。”
她愣了一下：“你干嘛？”
“试试这个。”他蹲下，用袖口擦了擦掌心汗——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每次听见《茉莉花》之后都会做，像某种自我确认。但现在不是因为旋律，是因为那些镜子里的“他”都在看他，眼神空得发毛。
他把右手按进提取液。
刺骨的冷。
影像立刻变了。不再是孩子，而是七个女人并排站着，穿素色旗袍，戴变色镜框——容晞月的七张脸。她们没说话，只是看着池子里的两人，其中一个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笑，又像抽搐。
陆九渊猛地抽回手，掌心一片青白，血管凸起，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谍影迷踪：代号夜枭》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底下埋着细线。
“她在这儿。”他说，“不是人，是阵的一部分。”
沈红缨低头看勃朗宁，枪柄上的求救密码在蓝光下隐约可见，像是活过来一样。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把枪还给他，自己则用匕首尖轻轻点进池子边缘。
液体被搅动，倒影扭曲，但没散。
“这不是为了困住我们。”她低声说，“是为了让我们看见。”
“看见什么？”
“我们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她抬头看他，“你数过你杀的三十七个人吗？他们是不是也有小时候？”
陆九渊没回答。他盯着池子里容晞月们的脸，忽然发现她们瞳孔颜色不一样——红、黄、绿、蓝、紫、黑、灰。每种颜色对应一个方向，连起来，正好是克隆体军阵的排列逻辑。
不是死亡坐标，是生存路径。
“她们在教我们怎么走出去。”他说。
沈红缨皱眉：“为什么？”
“因为她需要我们活着到下一步。”他站起身，甩掉手上的液体，“她不是来杀我们的，她是来……校准的。”
话音刚落，东南角那面凹面镜突然“咔”一声裂开一道缝，不是外力破坏，而是内部压力撑裂的。一道蓝光从裂缝里渗出来，照在最近的一个克隆体脸上。
那张脸开始融化。
不是血肉模糊的那种化，而是像蜡像遇热，五官一点点塌陷，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倒在地上时发出闷响，像装满沙的麻袋。
其他克隆体依旧站着，不动，也不看。
沈红缨左肩又抽了一下，这次她没忍住，手指掐进肩胛骨附近，指节发白。
陆九渊走过去，没碰她，只是站在她左边半步的位置，挡住其他镜子的反射角度。
“你怕冷？”他问。
“不是。”她咬牙，“是它们体温太低。像尸体。”
“那就快点走。”他抬脚跨过那个塌陷的克隆体残骸，靴底踩在蓝光上，留下半个湿印。
沈红缨跟上，匕首还握在手里，刃尖滴着提取液，在地上留下一串珍珠白的小点。
他们走向阵眼中心，那里有一块圆形石板，刻着和勃朗宁弹孔对应的符号。陆九渊蹲下，把枪放在石板中央，枪口朝北。
所有镜子同时震动了一下。
池子里的影像消失了，只剩下蓝光。
克隆体们依旧静止，但他们的影子变了——不再是人的形状，而是拉长、扭曲，拼成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镜厅深处一扇从未打开过的铁门。
沈红缨看着那扇门，忽然说：“你刚才擦手的时候，是不是闻到了茉莉花？”
陆九渊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只是盯着那扇门，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下了什么不该咽的东西。
沈红缨没再问，只是把手伸进旗袍内袋，摸到那个指南针项链——指针还在颤，但方向变了，不再指向北，而是首指那扇门。
她的指尖沾到了一点冷汗，不是自己的，是刚才握勃朗宁时留下的。
陆九渊己经走到门前，铁锈味浓得呛人。他伸手推门，门没锁。
门后是一条窄道，墙上嵌着灯，灯光是暗红色的，像血。
他回头看她一眼，眼神平静，没有恐惧，也没有疑问。
只有两个字：
“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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