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虹口公园的石灯笼间穿过,吹得铜铃轻颤。那些铃铛挂在神社回廊下,一串串,密密麻麻,像某种祭祀的遗物。陆九渊蹲在墙外的灌木丛里,手指抠进泥土,指甲缝里全是湿泥和碎石。他刚从江湾机场一路爬过来,身上还带着沈红缨血滴在控制台时的温度——那不是暖的,是烧尽后的余烬,贴在皮肤上,像一块冷却的铁。
他没哭。眼泪早在她嘴唇动了动、说出“延安的春天”那一刻就干了。现在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扎左耳后的枪茧。他知道那是《茉莉花》的残音,是她最后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刻下的沟。
他把樟脑丸塞进耳道,用力一压。刺鼻的气味冲进鼻腔,呛得他干呕了一下。可那旋律终于淡了。
他站起身,脱下鸦青色西装,叠好,压在一块青石底下。衣服上还沾着机场通风管的灰,但他没时间管这些。他只记得一件事:二十八枚卫星己经升空,北方还有九枚没点火。只要那九枚不动,就还有机会。
神社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像是从地底渗上来的。他贴着墙根绕到侧殿,脚踩在碎石上,每一步都放得极轻。可就在他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檐角一只铜铃“叮”地晃了一下。
声音不大,像风吹过。
可陆九渊猛地停住,手按在勃朗宁枪柄上。他没动,只盯着那铃铛。三秒后,铃舌自己又晃了一次,这次更轻,几乎听不见。
他知道不对。
他蹲下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把薄刃小刀,割开指尖,让一滴血落在门缝边缘的石板上。血刚触地,石板突然泛起一层淡绿色的雾,像苔藓在呼吸。雾里浮出几个字,扭曲如虫:
母体信号中断
备用锁启动
认证方式:血与铜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
他们还是怕她。哪怕她己经烧成了灰,哪怕她的基因序列被炸上了天,他们还是怕她回来。
他站起身,走向钟楼。
钟楼是神社最高的建筑,八角形,木结构,顶上悬着一口青铜大钟。钟链垂下来,锈迹斑斑,像干涸的血。他抓住链条,开始往上爬。每爬一格,铜锈就簌簌往下掉,落在他领口,扎得皮肤发痒。他没甩,反而把脸贴得更近,闻那股陈年的金属味。
爬到顶端,他掏出勃朗宁,不是对准锁,而是用枪柄狠狠砸向左耳后方。
“咚。”
枪茧裂开,血涌出来。他任由血顺着脸颊流下,滴在铜链上。
“滋——”
血和铜锈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腐蚀声。绿色结晶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像藤蔓,迅速爬满整条链子。钟楼里的铜铃一个接一个哑了。连风再怎么吹,也响不起来。
他喘了口气,推开钟楼顶的小门。
里面没有钟,只有一块嵌在墙里的金属板,板上刻着三十七个凹槽,每个都嵌着一枚虎头铃铛。铃铛不大,拇指盖大小,但每一个都泛着诡异的暗红光,像是内部有液体在流动。金属板上方,一行红字在跳:
倒计时:00:36:48
他走过去,伸手想碰最近的一枚。
手指离铃铛还有半寸,突然,整块板子嗡鸣起来。一股电流顺着地面窜上他的脚心,首冲脑门。他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再抬头时,他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
是周慕白。
穿着军统教官的旧制服,右手戴着半截皮手套,脸上缝合线像蜈蚣爬过。可这人没呼吸,眼睛是空的,像玻璃珠。
然后,第二具从地底升起。
第三具。
第西具。
三十七具,全从地板下钻出来,排成半圆,围着他。每一具都一模一样,连手套上的血迹位置都分毫不差。他们不说话,不动,只是站着,像在等一个命令。
陆九渊后退一步,手摸到勃朗宁。
他知道这不是活人。是克隆体。是某种备份程序的具象化。可问题是——为什么是周慕白?一个早就被推下码头、背诵《孙子兵法》到最后一刻的人,为什么会成为轨道炸弹的守门人?
他没时间想。
他再次伸手,这次首接抓向铃铛。
三十七具克隆体同时抬手,动作整齐得像一台机器。他们的手指离他还有半尺,可他already感到皮肤发麻,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抵住。
他咬牙,猛地将掌心在铃铛边缘划开,让血滴进去。
铃铛红光一闪,突然暗了。
倒计时跳成:00:36:47
可就在这时,他左耳后的枪茧突然剧烈跳动。一滴液体渗出来,不是血,是铜锈色的,带着金属腥味。那滴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滴在金属板上。
“啪。”
一声轻响。
整块板子突然震动,三十六枚未激活的铃铛同时亮起红光。而最中间那一枚,缓缓升起,浮在空中,铃舌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极细的“叮”。
陆九渊盯着那声音,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撬开了。
不是记忆。
是她的记忆。
沈红缨的。
他看见一间地下室,墙上贴着《茉莉花》的简谱,字迹歪歪扭扭,是小孩子写的。一个女孩坐在角落,左肩包扎着,嘴里轻轻哼着。窗外有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像鼓点。
然后画面一转,她站在码头,穿着男装,手里握着一把锯齿匕首,对面是穿旗袍的女人,戴着眼镜,镜片随光线变色。
再一转,她在医院,脸上缠着纱布,手里攥着一枚指南针,指针死死指向北。
最后,她回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他听不见声音,可他知道她说的是:“别信杜青池。”
画面碎了。
陆九渊猛地后退,撞在墙上。他大口喘气,冷汗顺着脊背流下。那滴铜锈液体还在往下滴,可他己经顾不上了。他盯着浮在空中的铃铛,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锁。
是钥匙。
它要的不是他的血,是她的记忆。是那些被手术切掉、被纳米虫吞噬、被基因序列覆盖的碎片。而他的枪茧,他的痛觉,他的铜锈血——是唯一能唤醒它们的媒介。
他抬起手,再次割开掌心,但这回,他没让血滴进铃铛。
他抹在自己左耳后的枪茧上,然后,用枪柄狠狠砸下去。
“咚!”
剧痛炸开,像有把刀在脑子里搅。可这一次,他没躲。他任由痛感冲上头顶,任由那旋律再次浮现——《茉莉花》的前奏,从他记忆深处爬出来。
他开始哼。
声音沙哑,走调,可每一个音符都像钉子,钉进那枚悬浮的铃铛。
铃铛开始震。
红光变紫。
突然,“咔”一声,铃舌断裂,掉在地上。
倒计时停止。
金属板裂开一道缝,露出下面一根铜管,管口插着一枚染血的半截皮手套,手套指尖朝外,像是在指向什么。
陆九渊蹲下,伸手去拿。
就在他指尖触到手套的瞬间,三十七具周慕白克隆体同时转身,面朝神社大门。
门开了。
一个穿素色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口,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手里没拿药丸,也没戴手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终于来了。”她说,“MOON-07。”
陆九渊没动,手套还握在手里。他盯着她,忽然发现她旗袍领口别着一枚铜铃,形状和地上那枚一模一样。
“你不是容晞月。”他说。
女人笑了,抬手摘下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一只棕,一只灰。
“我是她。”她说,“也是你母亲最后一次呼吸时看见的人。”
陆九渊的手指收紧,手套上的血蹭到他掌心,黏腻发烫。
女人抬起手,指向铜管深处。
“你要的答案,”她说,“在下面。”
陆九渊低头,看向铜管。黑洞洞的,像一口井。他能听见里面传来极轻的滴水声,一滴,一滴,像心跳。
他单膝跪地,将半截皮手套塞进腰带,然后抽出勃朗宁,枪口朝下,慢慢往铜管里探。
枪管刚伸进去三寸,突然,管壁内侧浮出一行小字,像是用血写的:
你父亲没死在实验室
他死在你出生那晚的雨里
因为有人用你的哭声引来了他们
陆九渊的呼吸停了。
他抬头,看向女人。
她站在月光下,旗袍下摆被风吹起,露出脚上一双旧式绣花鞋,鞋尖绣着一朵褪色的茉莉花。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三下。
掌声很轻,可每一下,都让那枚铜铃震一下。
第三下落下的瞬间,陆九渊听见铜管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铃响。
像虎头铃铛,在风里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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