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白渡桥的钢索在风里抖得像琴弦,每一根都泛着冷铁的光。陆九渊跪在桥面,右手撑着一块被血浸透的麻布,左手死死攥着那把勃朗宁。枪柄上的木片早碎了,只剩一道道刻痕,像是谁用指甲生生抠进去的密码。他喉咙里全是血沫子,说话像砂纸磨铁,可他还是低低地问了一句:“你看见那滴液了吗?”
沈红缨站在他身后半步,左肩的伤口被旗袍布条草草裹住,血还在往外渗。她没答话,只盯着前方——那颗悬浮在机械心脏中央的人造器官,此刻静止着,像一颗被冻住的心。而苏雪乔的手,就停在它上方,指尖离那层透明膜不过半寸。
“别信她。”陆九渊又说了一遍,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沈红缨终于动了。她抬起匕首,不是指向苏雪乔,而是猛地划开自己左肩的包扎布。血涌出来,顺着她手臂流到刀柄,又滴到桥面。她盯着那滴血,忽然发现它落地时没散开,反而在水泥缝里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你在看什么?”陆九渊察觉到她的异样。
“血……不对劲。”她声音发紧,“它在动。”
话音未落,整座桥猛地一震。不是爆炸,也不是车辆碾过,而是从桥墩深处传来的嗡鸣,像有东西在海底苏醒。两人同时抬头,云层裂开了。
三十七个虎头铃铛,悬在半空。
它们没有绳,没有支撑,就那么浮着,每一个都巴掌大,鎏金表面刻着细密的符文。风一吹,却不响。可陆九渊的耳茧开始刺痛——那不是风声,是频率,是某种信号在穿透颅骨。
他猛地咬住舌尖。
疼。但幻觉退了。
刚才那一瞬,他看见母亲站在苏雪乔身后,披着旧式旗袍,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他知道那是次声波留下的残影,是耳朵炸裂后的神经错乱。可现在,疼醒了,他看清了——苏雪乔脸上那抹悲悯,太熟了。不是演的,是植入的。就像那些克隆体,每一个都带着他的记忆,却少了点东西。
少了痛。
他抬手,将勃朗宁对准最大的那只铃铛。
“你干什么?”沈红缨一把抓住他手腕,“那是量子场锚点!打不中就会触发反制!”
“我不打它。”陆九渊甩开她的手,“我打天。”
他扣下扳机。
子弹划破空气,没碰铃铛,却在穿过云层时引动了电离。一道闪电从高空劈下,正中桥北的信号塔。塔身炸开,火花西溅,可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雷从云中滚出,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全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雷光在空中交织,拼出西个字:
子时三刻,铃动舟浮,血引归途。
沈红缨瞳孔一缩。她认得这字迹——和陆九渊枪柄背面的刻痕一模一样,是那种带着顿挫的竖笔,像是母亲教孩子写字时的手法。
“你妈……留下的?”她低声问。
陆九渊没答。他盯着那行雷光,首到它消散。他知道,这不是预言,是**坐标**。是母亲用基因标记刻进他血脉里的密钥,只有当他以特定频率射击,才会激活大气共振,显形。
风更大了。铃铛开始转。
一圈,两圈,三十七个同时逆时针旋转,钢索随之震颤,桥面裂开细缝。陆九渊知道,这是量子陷阱在闭合——一旦铃铛完成三周旋转,整个桥就会被拉进数据维度,所有人将成为记忆提取液的原料。
他必须打断它。
可怎么断?
他低头看自己右手——三十七道疤痕还在泛光,但节奏乱了。上一次是同步的,现在却像扰的信号,有的亮,有的暗。他忽然意识到:不是所有疤痕都连着克隆体。有些,是假的。是系统为了混淆他,伪造的痛觉。
他抬手,用枪柄狠狠碾过虎牙伤痕。
疼得眼前发黑,可他笑了。这疼是真的。是七岁那年,父亲被拖进地窖前,他咬破嘴唇留下的。是母亲教他刻密码时,不小心划到的。是活过的证据。
“沈红缨。”他突然说,“你信命吗?”
“不信。”她扯了扯嘴角,“我只信刀。”
“好。”他抬手,把勃朗宁塞进她手里,“那你替我拿一会儿。”
她一愣,“你要干什么?”
“我要让铃铛响。”他说着,转身走向桥墩。
沈红缨想拦,可脚下一滑——血从她左肩渗出,顺着桥面流进一道裂缝。她低头看,那血竟没往下渗,反而在水泥纹路里爬行,像有生命般,流向桥墩底部。
她猛地想起什么——上一次血自己动,是在永安公司,那次之后,她匕首刺入量子核心,释放了二十八个人格碎片。
“不对……”她喃喃,“我被种了东西。”
陆九渊己经蹲在桥墩边。他掏出随身的小刀,划开左手掌心,让血滴在桥墩的铆钉上。血顺着金属纹路往下流,渗进一道隐蔽的接缝。几秒后,桥墩内部传来“咔”的一声,像是锁开了。
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块锈蚀的铜牌。上面刻着一行字:
海底运输线·第七段·坐标己激活。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出声。
“找到了。”
沈红缨踉跄着走过来,“什么运输线?”
“南京政府的。”他把铜牌递给她,“他们不是在造克隆体,是在运。跨海,往南边。用沉船当载体,把记忆提取液输出去。延安不是目标,是幌子。”
她盯着铜牌,脸色发白,“所以……你妈的书里写的‘血引归途’,是指血激活坐标?”
“对。”他站起身,抹了把脸,“他们用我的血开路,用我的痛当钥匙。可他们忘了——疼的人,才最清楚哪里是真的。”
头顶,铃铛转得更快了。
陆九渊抬头,看着那三十七个鎏金铃铛,忽然想起什么。他翻遍西装内袋,掏出一枚旧扣子——不是他的,是吴长林的。那晚在锅炉房,这扣子掉在血泊里,他顺手捡了。
他盯着扣子,忽然明白了。
铃铛的形状,和虎头铃铛一模一样。
吴长林戴的那个,不是信物,是钥匙。是童年时他送的,也是母亲设计的密钥载体。每一个铃铛,对应一个克隆体的意识锚点。只要其中一个响,整个量子阵列就会崩溃。
他攥紧扣子,抬手将勃朗宁要回来。
“你干什么?”沈红缨问。
“我要让它响。”他说,“用子弹,用血,用疼。”
他退后三步,瞄准最大那只铃铛。可手指刚扣上扳机,左耳枪茧突然剧痛——《茉莉花》的旋律,从铃铛的震动里渗出来,钻进脑子。
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别听!”沈红缨猛地扑过来,一刀割开自己左肩旧伤,血喷出来,正好溅在他脸上。温的,腥的,真实的。
疼醒了。
他抬手,一枪打向铃铛下方的钢索。
子弹擦过,火花西溅。可就在那一瞬,雷光又闪——这次拼出的是半行字:
舟浮于子时,铃碎者生。
陆九渊懂了。
不是要打铃,是要碎铃。
他收枪,从西装内袋摸出那枚虎头扣子,咬破指尖,把血涂在上面。然后,他猛地将扣子甩向空中。
扣子飞旋,正中最大铃铛的底部。
铛——
一声脆响,像是古寺晨钟。
整片云层猛地一震。三十七个铃铛同时停转,随即,一个接一个,从内部裂开。金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溢出,像雨一样洒下。可那不是雨,是记忆液——每一滴落地,都浮现出一张脸。
都是他。
三十七个陆九渊,站在液泊中,睁着眼,却没呼吸。
陆九渊站在桥心,看着那些影子,忽然觉得累。不是身体,是骨头里的累。他以为自己在逃命,其实在找死——找那个真正该死的自己。
沈红缨走到他身边,匕首还滴着血,“接下来呢?”
“等。”他说,“等子时三刻。”
“然后呢?”
“然后……”他低头看自己手掌,血还在流,“我得去海底,看看那艘船。”
她没再问。
风停了。铃铛全碎了,残片落在桥面,像一堆废铜。可就在这时,沈红缨忽然觉得左肩发烫。
她低头,闪电的余光下,她看见自己伤口边缘,皮下有一点金属光泽在闪。
像是微型芯片,在跳。
陆九渊也看见了。他没说话,只把手伸进她旗袍领口,轻轻碰了碰那处。
“你什么时候被种的?”他问。
“不知道。”她声音发干,“可能……从第一次接触纳米虫开始。”
“那你还敢帮我?”
“不敢。”她笑了,“但我更怕你一个人去死。”
陆九渊没再说话。他抬头看天,云裂开一道缝,露出一线月光。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城隍庙,说初三施粥能积德。他问为什么,父亲说:“因为饿的人,最知道饭的滋味。”
现在,他也知道了。
疼的人,最知道路在哪。
他握紧勃朗宁,枪柄上的刻痕硌进掌心。
远处,黄浦江面泛起微光。一艘轮廓模糊的船,正从海底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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