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刹那,那心跳声猛地撞进耳膜。
不是回音,也不是机械泵动,是活的——有起伏,有喘息,带着血肉的温热,一下下砸在陆九渊的肋骨上。他没动,站在门槛上,手还搭在青铜门沿,指尖被冷光映得发青。门内空间比他预想的更空旷,像一口倒扣的钟,穹顶高得看不见尽头,只有几道幽蓝的光从地底渗上来,照出中央一片圆形空地。
三十七个男人,站成环形。
全都穿着磨损的旧式军装,左耳垂都有枪茧,嘴角都带着点冷笑的弧度,像从同一张底片洗出来的。他们不动,却让空气发沉,仿佛连呼吸都会惊动什么。
阵型像虎头。
前排七人蹲踞如额纹,中间三排错落成眼鼻轮廓,最后排五人收尾如耳廓。而阵眼,悬在半空——一枚鎏金虎头铃铛,静静浮着,铃舌不晃,却有低频嗡鸣顺着地面爬上来,钻进脚底。
陆九渊慢慢松开握枪的手指,换左手按住左耳。樟脑布还在,温着,贴着枪茧。他没听见《茉莉花》,但那心跳声里藏着节奏,像童谣的底鼓,一下一下,试探着往他脑子里钻。
他咬了下虎牙伤痕,疼,清醒。
他往前迈了一步。
脚落下的瞬间,所有克隆体同时偏头,三十七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没有瞳孔收缩,没有肌肉抽动,像被一根线牵着。陆九渊停住,右手缓缓抬起勃朗宁,枪口对准那枚铃铛。
“砰!”
枪声炸开,却像被吞了。音浪撞进阵型,非但没碎,反而顺着人墙流转,化作一阵低沉共振。那铃铛轻轻一震,嗡鸣陡然拔高。
陆九渊太阳穴突突跳,虎牙伤痕裂开,渗出血丝。
他明白了——这阵不是挡人的,是吃声的。枪声、脚步、心跳,全被它吸进去,再转化成震波反哺。他刚才那一枪,等于给阵法添了把柴。
他退半步,背靠门框,左手死死压住耳朵。
不能开枪。
至少,不能用常规方式。
他低头看枪柄,母亲刻的密码还在,摩斯点划磨得发亮。他忽然想起吴长林——那个总在锅炉房捡扣子的疯子,那个戴虎头铃铛的童年玩伴。铃铛是他送的,鎏金的,背面刻着“九渊”二字。
这铃,认血。
他慢慢把枪倒转,枪口朝下,枪柄抵在掌心。指甲顺着刻痕划下去,割开一道口子。血涌出来,他没擦,而是抹在枪管上,一寸寸,从握把涂到枪口。
血是温的,带着他体温。
他再次举枪,这次不是射击,是“奏”。
枪管对准铃铛,像提琴弓搭上弦。他手腕一抖,用枪管轻轻磕了下空气——
“叮。”
一声脆响。
铃铛猛地一颤,铃舌撞出实音。
所有克隆体左耳同时抽搐,像被电流扫过。有人踉跄半步,有人抬手摸耳,阵型出现一丝裂痕。
陆九渊眼神一亮。
血引频,频控阵。
他刚才那一磕,不是随便敲的,是用枪柄刻痕的间距,模拟出当年送铃铛时,他和吴长林约定的暗号节奏——三短一长,代表“回家”。
这铃,是钥匙,也是锁。
他再磕一次,节奏加快。
“叮——叮叮叮——叮!”
铃铛嗡鸣骤起,蓝光从克隆体耳后透出——那里嵌着微型铜质面罩,像伊万诺夫戴的那种,正随呼吸泛光。面罩下皮肤微微起伏,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记忆没被清空。
只是被压着。
他忽然懂了:这些人不是纯克隆体,是“回收体”——用吴长林这类特工的原始基因复刻,保留生物特征,再植入统一指令。耳后面罩是信号接收器,也是记忆抑制器。而虎头铃铛,是唤醒原我的开关。
他往前走,枪管轻点,节奏不断。
克隆体开始混乱。有人抱头蹲下,有人原地转圈,有人低声哼起一段童谣——不是《茉莉花》,是北方小调,讲两个孩子在雪地里找家。
阵型裂了。
他逼近阵眼,三米,两米。
铃铛在眼前,金光刺目。他伸手,要去摘。
就在这时——
“啪。”
一声轻响,像雪茄点燃。
右侧阴影里走出一个人,穿着军统常服,衬衫扣到领口,手里捏着半截雪茄,烟头红得发亮。他走到阵前,站定,把雪茄灰轻轻弹进地面一道缝隙。
所有克隆体瞬间归位。
三十七人齐刷刷转向他,抬手行礼,动作整齐得像刀切过。
军礼。
陆九渊瞳孔一缩。
那人缓缓解开衬衫领扣,往下扯了扯衣领——肩章露出来,暗金色,绣着少校徽记,编号“4-07”。
南京政府军衔。
杜青池。
“你没想到吧?”他声音不高,却压过所有嗡鸣,“他们不是只听铃铛的。”
陆九渊没说话,枪口缓缓移向他。
杜青池笑了下,把雪茄夹在指间:“你以为克隆体只认血缘?可他们更认命令。我手里有‘破军阵’的指挥密钥——每七人一组,对应一个指令频段。你要破阵,得先破我。”
他抬手,轻轻一挥。
前排七名克隆体立刻踏前一步,呈扇形展开,手按腰间——那里别着和陆九渊同款的勃朗宁。
“他们用的,也是你杀过的人的基因。”杜青池慢悠悠说,“工人、学生、地下党……你每杀一个,他们的脸就多一张。现在,他们举枪对着你,像不像一种报应?”
陆九渊手指在扳机上收紧。
杜青池却不动,只是把雪茄凑到唇边,丽娜来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吸了一口,烟头亮起,映出他半边脸的冷笑。
“开枪啊。”他说,“你打中一个,剩下三十六个会立刻启动复仇协议。他们的痛觉神经联网,一人受伤,全员暴走。你要试试看吗?”
陆九渊没动。
他知道这疯子说得出来就做得到。
他低头看那铃铛,又看克隆体耳后的呼吸面罩。血能激活频率,但杜青池能指挥阵型。要破局,得同时打断“血链”和“令链”。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进西装内袋,掏出那块冷冻舱残片——MOON-07,虎头铃铛纹路还在。他盯着纹路,脑子里闪过吴长林在锅炉房弯腰捡扣子的画面。
扣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克隆体的军装。
每一颗纽扣,都是黄铜的,圆形,边缘带齿——和吴长林收集的纽扣一模一样。而最靠近心脏的那颗,形状稍异,是虎头形。
信物羁绊,不止在铃铛。
也在扣子。
他忽然笑了,把残片收好,左手从耳上拿下樟脑布,慢慢撕成两半。一半塞回内袋,另一半,他用枪管挑着,轻轻一甩——布片飘起,落向铃铛。
铃铛感应到布上残留的樟脑味,嗡鸣微颤。
就在这一瞬,陆九渊动了。
他不是开枪,而是把勃朗宁往地上一插,腾出双手,猛地扯开自己衬衫,露出胸口三十七道疤痕。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然后狠狠按在最近一名克隆体的虎头纽扣上!
血渗进金属缝隙。
“滋——”
纽扣边缘泛起蓝光,面罩突然剧烈闪烁。那克隆体浑身一震,抬手摸向左肩,像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陆九渊知道,他在抓记忆。
他再扑向第二人,第三人,血手印一个个拍在虎头扣上。每按一次,就有一人抱头,有人低吼,有人跪地。
阵型乱了。
杜青池脸色一变,抬手要下令。
陆九渊却己冲到阵眼,一把抓住那枚虎头铃铛!
金铃入手,冰冷刺骨。他正要扯下——
铃铛突然震动,自动鸣响。
三十七名克隆体同时抬头,眼白翻起,耳后面罩爆开蓝光。他们不再看杜青池,也不再看陆九渊,而是齐齐转向铃铛,像被重新校准的机器。
陆九渊手一抖。
他感觉铃铛在吸他的血,顺着掌心伤口往里抽。皮肤发麻,意识有点飘。他想松手,却发现手指像焊在了铃上。
杜青池在笑,把雪茄扔在地上踩灭。
“你以为你是钥匙?”他声音冷下来,“你才是锁。”
陆九渊喉咙发紧,拼命想抽手,可铃铛纹路突然发烫,烫出两个字——
“归顺”。
他眼前一黑,耳边响起无数声音:童谣、枪响、母亲的哭喊、父亲临终的咳嗽……全都混在一起,压向太阳穴。
就在这时——
“叮。”
一声轻响。
不是铃声,是金属落地。
一枚虎头纽扣,从一名克隆体衣领上脱落,滚到陆九渊脚边。
那克隆体低头看扣子,眼神突然变了,不再是空洞,而是……焦急。
他蹲下,伸手去捡。
动作笨拙,却执拗。
陆九渊看着那只手,忽然想起什么。
吴长林的怪癖——按月份收扣子。他总说:“丢了扣子,就丢了日子。”
这人,记得。
他猛地抬头,盯着铃铛,用尽力气低吼:
“吴长林!”
那蹲着的克隆体手指一颤。
陆九渊再吼:“你还记得锅炉房吗?你娘给你缝的棉袄,掉了颗扣子,我送你个虎头的!”
克隆体缓缓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光。
陆九渊趁机咬破舌尖,又一口血喷在铃铛上!
血溅金纹,铃铛猛地一震,嗡鸣变调。
所有克隆体同时抱头,面罩爆出火花。有人倒下,有人嘶吼,有人开始撕扯耳后装置。
阵,破了。
杜青池脸色铁青,抬手要掏衬衫内袋。
陆九渊却己甩开铃铛,扑向最近的克隆体,一把扯下他耳后的铜面罩——
面罩内侧,刻着编号:MOON-28。
和伊万诺夫收集的指纹一样,是实验体标记。
他抬头,看向杜青池:“你根本不是指挥他们……你是从容晞月那儿偷的权限。”
杜青池没否认,只是冷笑:“她七个人格,我买通了三个。MOON-07的药,我有的是渠道。”
陆九渊盯着他,慢慢捡起那枚虎头纽扣,攥进掌心。
扣子边缘割得他手心发疼。
他忽然笑了:“可你忘了——吴长林最恨谁?”
杜青池眯眼:“谁?”
“偷他扣子的人。”
话音未落,陆九渊猛地将扣子砸向地面!
“啪!”
碎响炸开。
所有克隆体同时转身,三十七双眼睛,死死盯住杜青池。
杜青池脸色变了:“不可能!你们听令于我——”
一名克隆体缓缓拔出勃朗宁,枪口对准他。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杜青池后退一步,手摸向内袋的毒囊。
陆九渊站在阵眼,看着三十七把枪指向同一个目标,轻声说:
“现在,他们听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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