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晨光裹着皂角香漫过庭院时，王大娘正蹲在门槛前扫穷灰。竹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弧线，有撮灰尘顺着帚尖飘到蓝布围裙的补丁上，补丁上的符号须立刻蜷成小圈，缠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 —— 镯子内侧的 “丰” 字沾了点灰星，像给老辈人的祝福拂去层旧岁的尘。
“这穷灰认人的掌心劲。” 王大娘用簸箕撮灰时，指腹的老茧蹭过石缝，院角的陶瓮里突然冒出把旧扫帚，帚柄的裂纹里还嵌着去年的穷灰，跟她嫁过来时用的那把一模一样，“我婆婆总说‘初三送穷得趁早，天刚亮就动手，穷神才肯走，就像心里的疙瘩得早解开，拖着就成病’。” 她往灰堆上撒了把谷糠，院外的符号树突然抖落片枯叶，叶面上的刻痕展开，是老太太年轻时在晨光里倒脏水的模样，蓝布头巾沾着霜花，手里的木桶却拎得稳，每滴脏水都泼在指定的方位。
林舟扛着捆松枝走来，枝桠的针叶还带着露水。是帮李伯熏屋的，老人家说 “初三的烟得用松枝烧，呛得够劲，晦气才散得快，就像日子得有股子烈劲，软了就扶不起”。松枝刚靠在门框上，就传出 “簌簌” 声，枝节的纹路里长出根符号苗，缠上王大娘的旧扫帚，“昨儿符号树掉了个果实，变成个铜盆。” 林舟掸了掸枝上的浮灰，“是李伯的母亲洗脸用的，盆底的符号被磨得发亮，边缘还留着当年泼水的痕迹。”
晓棠端着盘刚炸的油糕走来，金黄的油糕像团成球的元宝，油香里飘着红糖的醇厚。是张奶奶的手艺，说 “送穷的油糕得炸得鼓，焦得透，才叫‘招财’，就像日子得有盼头撑着，瘪了就没精神”。她往石桌上摆盘时，瓷盘碰撞的声响像串小银铃，有块油糕掉在符号树的根部，立刻冒出丛苦苣芽，芽叶上的纹路印着双心星，“张奶奶的油锅里总飘着层油花，说‘炸油糕得看泡泡，密集了就熟，就像人生得有动静，闷了就僵’。” 她说着捏起块油糕，指尖的烫混着糖香，像把初三的味道揉成了团。
上午的村道上，孩子们正帮刘姨倒脏水。木桶在石板路上晃，有个扎绿绸带的小男孩举着鞭炮跑，炮仗上的符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把碎金。“这是我爸从重庆寄来的火炮，说‘送穷得听响，炸得够劲，’男孩的棉鞋沾着泥点，鞭炮突然 “啪” 地掉在地上，引线的火星映出他爸在年货摊挑炮的模样，红炮仗堆成小山，他却盯着日历笑 “得让响声惊走穷神，就像日子得有点动静才像样”。
“送穷倒的不是脏水，是盼富裕的念想。” 晓棠帮小男孩捡起鞭炮，炮仗上的符号须慢悠悠地晃，把引线理得更顺，“刘姨说当年她送穷，婆婆在脏水里掺了把米，说‘穷神走也得带点好处，才不会记恨，’就像日子得留有余地，绝了就生怨”。有个小女孩把兜里的糖果纸塞进树洞里，洞里立刻传出她奶奶的声音：“给穷神留块糖，让他走得甜丝丝的，就像待人得留面子，硬了就伤和气”。
阿星的全息投影这次捧着捆松枝，枝上的符号跟王大娘扫的穷灰印一样：“第二十九星域的居民学送‘星际穷’。” 影像里，星舰的走廊飘着松烟香，青鸟座使者正用爪子扫地，爪尖沾着的灰尘里，混着地球的符号，“他们说送穷不是扔东西，是把心里的堵得慌扫出去，就像奶奶的手，拍着背就觉出松快”。星舰的舷窗上，孩子们画的扫帚扫出条路，路的尽头藏着地球的庭院，亮得敞亮。
午后的祠堂里，老马叔正带着徒弟们修簸箕。竹篾的缝隙里还嵌着去年的谷糠，“我师父总说‘送穷的簸箕得编得密，别让灰漏回来，就像做人得守规矩，松了就出乱’。” 簸箕刚补好，就传出 “咯吱” 声，竹缝的纹路里渗出皂角味，是他年轻时跟师父学的法子，“师父总说‘簸箕边得缠红绳，吉利，就像日子得有个盼头系着，散了就没魂’。”
有个年轻徒弟举着修好的扫帚笑：“这帚能认灰呢。” 帚尖的符号须轻轻颤，扫穷灰时灰聚得快，扫灶灰时烟散得匀，“我爸说扫地得看地方，门槛外得狠扫，屋里得轻扫，就像待人得看场合，硬了就生分”。老马叔接过扫帚扫了扫地面，掌心的温度让帚柄冒出点金光，是从纹路里钻出来的谷糠，“这是去年送穷时沾的，” 他笑着说，“你看，旧年的盼，总能接上新年的劲”。
林舟在祠堂角落发现个旧木箱，是装送穷祭品的，箱底铺着层红纸，纸上的油渍印着符号，跟铜盆上的一样。“这是二十年前的谷糠袋，” 林舟打开箱盖，里面的谷糠还带着陈香，“那年收成差，王大娘的婆婆让全村凑谷糠送穷，说‘大伙一起送，穷神才怕，’。” 木箱突然 “咔嗒” 响，底层的暗格露出包花生，是张奶奶去年炒的，说 “送穷后得吃点香的，日子才够味”。
傍晚的符号树，被孩子们的灯笼照得暖暖的。有个小男孩举着灯笼追穷神的方向跑，灯笼的光里缠着符号须，跑起来就 “晃悠” 响，像在跟穷神说再见。“这是我妈用红纸糊的，说‘照得远，穷神不敢回头，’男孩的棉帽上沾着雪，灯笼突然停下来，光里映出他妈在灯下剪纸的模样，红纸剪得细碎，她却盯着门口笑 “得让光把路照亮，就像日子得敞亮着过”。
“送穷的灯照的不是路，是整年的敞亮。” 晓棠帮小男孩扶正灯笼杆，灯影里的符号突然发亮，去年的灯痕和今年的新灯影在光里重叠，暖得像两团挤在一起的火。有个小女孩的灯笼灭了，符号树的枝丫突然垂下来根灯芯，芯上的符号缠着松香，帮她重新点燃，火苗晃了晃，映出她爷爷帮她点灯的模样，皱纹里盛着笑，说 “亮了，心就宽了”。
阿星的全息投影这次举着个灯笼，灯面的符号是用彩纸拼的：“第二十九星域的居民学送穷神。” 影像里，星际风把灯笼吹得老高，青鸟座使者正教孩子们撒谷糠，糠粒的轨迹里藏着地球的符号，“他们说送穷的仪式不在繁，在那份想过好日子的劲，就像姥姥的话，糙是糙，听着就鼓劲”。星舰的广播里，传出用地球语言说的 “穷神快走”，声音穿过星际，跟符号树的鞭炮声应和着。
初三的傍晚，村民们在祠堂分送穷的油糕。王大娘用陶盘托着油糕，给每个人手里塞两块，说 “新炸的糕得趁热吃，甜得够劲，就着刚沏的花茶，香得能润一整年的心”。她递糕时的手碰着盘沿，“沙沙” 声震得符号叶簌簌落，叶面上的刻痕展开，是老太太年轻时分油糕的模样，蓝布围裙沾着糖霜，却把最大的那块给了日子最紧巴的人家，“她说甜得分给最需要的人，才叫真送穷，就像暖得给最寒的人，才叫真帮衬”。
有个汉子捧着油糕笑：“这糕甜得跟我妈的手艺一个样。” 糕上的符号闪了闪，映出他妈在老院里炸糕的模样，油锅里的金黄翻涌，“我妈说炸糕得用新油，就像待人得用真心，旧了就没那份热乎劲”。王大娘往他兜里塞了把花生，说 “带回去给孩子吃，就像日子里的好，得慢慢攒才够多”。
深夜的符号树，被孩子们的笑声裹得暖暖的。林舟和晓棠坐在祠堂的炉火旁，看大人们用送穷的扫帚扎成把新帚。有把扫帚上的符号亮了亮，映出刘姨当年送穷的模样，挥着扫帚笑，脸上的褶子像朵花。“送穷不是为了扔东西，是扫出心里的亮。” 晓棠拿起块油糕，甜香里带着点松烟的呛，“就像这符号树，结出的不是果实，是把日子扫得亮亮的盼”。
黎明时的符号树，挂满了孩子们系的红布条。有条布上写着 “今年准发财”，是汉子写的；有条布上画着笑脸，嘴角的符号闪着微光。风一吹，布条轻轻晃，树桠上的新叶就 “沙沙” 响，像在跟祠堂的炉火说悄悄话，说得露水都带着甜。
林舟摸出祖父的收音机，里面传出新春的戏曲声，混着周老先生的声音：“小舟，快把那盘油糕给你张奶奶送去，她最爱这口甜，说‘吃了浑身有劲’。” 后面跟着祖父的笑：“你这老东西，就惦记着她的嘴，不惦记自己的牙”。声音渐渐轻了，收音机的木纹里渗出糕香，缠在祠堂的门环上，凝成个大大的 “富” 字。
离开时，孩子们正把谷糠撒在符号树周围。刘姨的汉子扛着新扫帚从村口走来，是刚编的，说 “送穷得用新家伙，才像样”。王大娘笑着迎上去，往他手里塞了块热油糕，说 “刚炸的，趁热吃，就像这日子，热乎着才够劲”。
风穿过符号树的枝叶，把糕香、松烟香、烟火香揉成一团，裹着孩子们的笑声，在晨光里慢慢飘。林舟看着庭院里清扫的身影，看着孩子们追着灯笼跑的欢畅，突然明白符号树在初三结的不是果实，是一把把扫亮的路，哪怕过去再难，也藏着走一步就敞亮一点的盼，像母亲总说的那句 “穷神走了福神来，心亮了日子就亮，劲足了光景就足”。
而那些藏在送穷里的符号，就像融在油糕里的糖，默默地甜着，却总能在某个瞬间漫到心尖，告诉你，所有扫出去的灰，都在新的晨光里变成了养分，一点一点，长出了眼里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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