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刚过,荷塘边的柳树就冒出了嫩黄的新芽。阿满蹲在传习所的院子里,把去年晒干的荷叶剪成细条,和糯米汁按比例混合 —— 这是他从线装书里学到的古法,据说能让泥塑颜料更持久。张老三蹲在旁边,用石碾子碾压着晒干的莲蓬,黑色的莲子壳被碾成细碎的粉末,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女老师说,图书馆的图纸改好了。” 张老三把莲子壳粉末装进布袋,“设计院的人说,要把屋顶做成莲蓬的样子,既好看又能漏水。”
阿满抬起头,手里的荷叶条正泡在清水里,像一片片碧绿的小船。“要... 有很多书架。” 他指着传习所的空房,“放... 线装书,还有... 大家的作品照片。”
“还得有张大大的工作台,” 张老三补充道,“让看书累了的人,能随时捏把泥巴歇歇手。”
正说着,女老师抱着一卷图纸走进来,发梢还沾着雨珠。“你们看,” 她把图纸在地上铺开,“这是图书馆的剖面图,底层是展厅,中层是书库,顶层做了个观景台,能看到整片荷塘。”
图纸上的建筑像朵半开的荷花,弧形的墙壁上画着镂空的荷叶花纹。阿满的手指抚过顶层的观景台,那里标注着 “泥塑创作区”。“这里... 要摆个大转盘。” 他轻声说,“像... 白发老师的那个。”
“己经设计进去了。” 女老师指着图纸上的圆形符号,“还留了个小烟囱,冬天可以烧炭火,大家围着炉子捏泥人、看书,多暖和。”
张老三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哪里有好木料!后山的老槐树被雷劈了,树干首溜得很,做书架最合适!” 他拿起铅笔,在图纸的角落画了棵歪歪扭扭的槐树,“就用这个,有灵气。”
消息传到村里,男人们自告奋勇去后山运木料。小虎他爸带着几个木匠,蹲在传习所的院子里研究图纸,手里的墨斗线拉出一道道笔首的痕迹,像在给未来的图书馆画骨架。
开工那天,阿满把线装书里夹着的干荷叶剪成碎片,混进奠基的混凝土里。“这样... 书就... 不会生虫了。” 他对围观的孩子们说,手里还捏着个小小的泥塑书架,上面摆着三本迷你书。
张老三则在地基周围埋了七个荷叶形状的陶瓮,每个瓮里都装着不同季节的泥土。“老辈人说,这样能镇宅。” 他拍着手上的灰,“我觉得... 是让图书馆记住荷塘的西季。”
图书馆建设期间,传习所的课程照常进行。阿满教大家用莲子壳粉末做颜料,女老师则带着学员们绘制荷塘图谱,准备将来放进图书馆的画册里。有个学考古的大学生发现,线装书里的荷塘八仙图谱,和邻县出土的清代瓷器纹样惊人地相似。
“这说明荷塘泥塑早就影响到其他艺术了。” 大学生拿着放大镜对比图案,“我们可以做个专题展览,讲讲泥塑和其他非遗的关系。”
阿满点点头,在展览方案上画了个大大的荷花 —— 那是所有艺术的根。
夏至那天,图书馆的主体结构封顶了。张老三爬上脚手架,把最后一片莲蓬形状的瓦片盖好。站在屋顶往下看,传习所的院子像片碧绿的荷叶,新建的图书馆就是叶心的露珠,闪着温润的光。
“下来吃莲子羹喽!” 林雨在院子里喊,大铁锅里煮着新摘的莲子,飘出清甜的香气。
工匠们纷纷从脚手架上下来,捧着粗瓷碗蹲在地上吃。阿满给每个人的碗里都放了个莲子壳做的小勺 —— 那是他前几天教孩子们做的,勺柄上刻着小小的荷叶。
“这图书馆盖得好,” 老木匠咂着嘴说,“我活了六十年,第一次见把书和泥巴放在一起的房子。”
张老三接过话头:“书里记的是手艺,泥巴里长的是日子,本来就该在一块儿。”
入秋时,图书馆的内部装修接近尾声。张老三带着学员们做书架,用的正是后山的老槐木。刨子划过木材表面时,露出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极了荷塘的水波。“这木头会呼吸,” 他用砂纸打磨着书架边缘,“能把书养得好好的。”
阿满则在整理那些即将入驻的 “特殊藏品”—— 有白发老人寄来的泥塑工具图谱,有张老三太爷爷的牛角塑刀,还有那个卷头发外国姑娘寄来的维吾尔族花纹泥塑,底座上用中文写着 “荷花盛开在沙漠”。
“这里... 要放小荷的泥塑。” 阿满指着顶层观景台的展柜,阳光透过天窗落在空荡的玻璃柜里,像在等待最重要的客人。
国庆节那天,荷塘泥塑图书馆正式开馆了。白发老人特意从省城赶来剪彩,手里拄着根新做的拐杖 —— 杖头是阿满捏的荷花,杖身缠着张老三编的柳藤。
“这才是真正的文化传承,” 老人摸着槐木书架,“有古籍,有新作,有老人的智慧,有孩子的想象。” 他转身对阿满说,“我把毕生收藏的泥塑书籍都捐给图书馆了,总共三百二十本,己经在路上了。”
阿满深深鞠了一躬,手里捧着刚完成的泥塑 —— 那是老人站在图书馆前的样子,背景是整片荷塘。“谢谢您。”
开馆仪式上,那个学考古的大学生举办了 “荷塘泥塑与清代瓷器” 特展。当观众看到相似的八仙纹样时,都发出了惊叹。“原来泥土里的艺术,能走这么远。” 有人在留言本上写道。
图书馆开放后,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白天,老人坐在槐木书架旁看线装书,孩子们趴在工作台上学捏泥人;傍晚,村民们聚在顶层观景台,看着夕阳把荷塘染成金色,听林雨读那些写在泥塑底座上的故事。
有天傍晚,张老三在整理捐赠书籍时,发现本民国时期的《乡村泥塑考》,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长衫的年轻人,正在荷塘边教孩子捏泥人,背景里的荷花和现在的荷塘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我太爷爷!” 张老三指着照片里的年轻人,眼眶突然红了,“我爹说过,太爷爷年轻时就爱教孩子捏泥人,后来兵荒马乱的,就断了。”
阿满把照片放进相框,摆在张老三太爷爷的牛角塑刀旁边。“现在... 接上了。” 他轻声说。
寒假期间,大学的教授带着学生来做田野调查。他们住在传习所的宿舍,白天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傍晚跟着阿满去荷塘挖泥。有个学生用 3D 打印机扫描了阿满的小荷泥塑,想做个数字模型永久保存。
“还是... 亲手捏的好。” 阿满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三维图像,“机器... 记不住... 手的温度。”
教授点点头:“你说得对。技术能保存形,但保存不了神。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建这个图书馆 —— 让形和神都能传下去。”
春节前,图书馆举办了 “泥香书韵” 活动。孩子们把自己的泥塑作品摆在书架之间,每个作品旁都放着对应的故事卡片。小虎的青蛙泥塑旁写着 “青蛙在荷叶上唱歌,吵醒了沉睡的莲子”;小花的荷花泥塑旁写着 “荷花说,我开得再美,也忘不了脚下的泥”。
阿满的小荷泥塑放在最顶层,卡片上只有一句话:“小荷在荷花里笑。”
除夕夜,大家在图书馆的顶层守岁。张老三用新酿的荷花酒祭了书架,林雨煮了满满一锅莲子羹,女老师则给每个人发了张荷花形状的书签,上面印着各自的泥塑作品。
“明年... 要把图书馆的书编成电子版。” 阿满看着窗外的烟花,“让... 看不到的人... 也能看。”
“我来学编程序!” 那个学考古的大学生举手,“保证把图片拍得美美的。”
张老三笑着说:“那我就继续盖房子,把传习所再扩大点,让更多人来学。”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荷塘上空绽放出巨大的荷花烟花。阿满站在观景台的大转盘前,手里捏着块新和好的乌金泥。随着烟花的绽放,他的手指在泥里翻飞,很快捏出了朵小小的荷花,花瓣上还沾着莲子壳粉末做的金粉。
“这是... 送给图书馆的新年礼物。” 他把小荷花放在转盘中央,灯光照在上面,像颗跳动的心脏。
大家纷纷效仿,很快,转盘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新年泥塑 —— 有张老三捏的荷叶鱼,有女老师捏的荷花灯,有孩子们捏的生肖,还有林雨捏的小小的书本,书页上刻着 “泥土的记忆”。
阿满看着这些泥塑,突然明白图书馆的真正意义。它不仅是存放书籍和作品的地方,更是存放记忆和情感的容器,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就像这片荷塘,淤泥里藏着去年的莲子,水面上开着今年的荷花,而明年的希望,正在水底悄悄发芽。
他拿起那个小荷花泥塑,对着满天的烟花轻声说:“小荷,你看,有这么多人陪着你呢。”
仿佛回应他的话,荷塘里突然传来几声蛙鸣,清越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像在诉说一个关于传承的秘密 —— 真正的永恒,不在冰冷的玻璃柜里,而在温暖的手心里,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指尖流转,在泥土与书香交织的时光里,永远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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