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废料区像个被遗忘的战场。陈阳瘫坐在一堆断砖烂瓦旁,左边肋骨下被水泥袋砸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闷钝的痛楚。汗水混着没擦干净的灰泥,在他额角干结成一道道灰黑的沟壑。老赵叔拧开他那磕得坑坑洼洼的铝水壶,倒了些水在看不出本色的毛巾上,一把拍在他脸上:“给!擦擦!小兔崽子,命要紧还是面子要紧?差点让那袋‘白面’给你开瓢喽!”
冰凉的湿意激得陈阳一哆嗦,呛进肺里的粉尘似乎被压下去些许。他胡乱抹着脸,手背上的擦伤沾了水,刺刺地疼。老赵在他旁边蹲下,摸出皱巴巴的烟盒,自己叼上一支,浑浊的眼睛扫过陈阳疲惫又倔强的脸:“家里等米下锅?逼得没辙了?”那目光像把生了锈却依旧锋利的凿子,轻易就凿穿了少年强撑的薄壳。
陈阳猛地攥紧了手里湿漉漉的脏毛巾,指节用力到发白。喉咙里像塞满了工地上的碎砂石,一个“嗯”字都挤不出来。身体的剧痛,被看穿的窘迫,还有那压在心底、比水泥袋还沉的无助,拧成一股粗粝的麻绳,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他只能把头深深埋下去,让垂落的湿发盖住发烫的眼睛,肩膀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抽动起来。
夕阳的余晖给这片狼藉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锈腥、烂木头和某种食物腐败又被雨水反复沤烂的酸馊气。就在这片令人作呕的混沌中,陈阳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脚边一堆刚拆下来的建筑垃圾——断裂的水泥块、扭曲的钢筋头、几张沾满油污的塑料布。
突然!
【叮~探测到被污染的能量源,残余能量极其微弱。】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首接响起!
陈阳浑身剧震!瞳孔骤然缩紧!手里攥着的半瓶矿泉水“咚”地砸在旁边的断砖上,水花溅湿了裤腿和鞋面。
“咋了小子?真摔迷糊了?”老赵被他吓了一跳,烟差点掉了。
“没……没!”陈阳的声音变了调,嘶哑得厉害,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盯住垃圾堆里某个角落——半块灰色水泥碎块下,压着几张湿漉漉发黑的油毡布,布角边缘,极其偶然地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棱角,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老赵叔!”他猛地扭头,声音因惊悸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急切而发颤,“那……那堆东西……”他伸手指过去,指尖都在细微地抖,“能……能动不?我想……弄出来看看!”
赵保国狐疑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除了破石头烂塑料啥也没有。“那鬼地方能有啥?都翻八百遍了!咋?砸傻了想扒拉金子啊?”他嗤笑一声,把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
“让我弄!”陈阳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固执,眼神里有种赵保国从未见过的、燃烧般的东西。
老赵看着他惨白的脸和异常执拗的眼神,咂咂嘴:“行行行!扒吧扒吧!看你能扒出个啥!我去前头抽根烟!”他摇着头,拎起水壶走了。
确认老赵走远,陈阳像头受伤的幼兽,猛地扑了过去。他跪在滚烫肮脏的地上,双手并用,指甲瞬间塞满污黑的泥土,拼命扒开压在目标物上的水泥碎块和湿漉漉发臭的油毡布。汗水顺着他的额角、脖颈,小溪般往下淌。终于,覆盖物被清除!
露出的东西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巴掌大的一块石头。形状不规则,边缘坑洼,像是从更大石头上崩裂的一角。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黑黄油腻的污垢,像凝固的建筑胶和机油混合物,在夕阳下发着滑腻恶心的光。只有他惊鸿一瞥的那个棱角,露出了芝麻粒大的一点,颜色暗淡。
这就是那声音提示的、“劣质银75%”、“污染劣化”的东西?一块脏污的破石头?
【目标接触完成。外层污染覆盖严重干扰探测,需物理清理后方可再次精确……】
物理清理?
陈阳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飞快地抓起石头,冲到旁边一处积聚着污浊雨水的小水洼边。他顾不得那水散发的异味,用手捞起泥水,粗暴地搓洗石头表面的油腻污垢。脏水混着泥沙刮擦着他的指腹,很快就把手掌弄得一片污黑。
几块大的、凝固的黑色油垢被抠了下来。石头露出原本轮廓——主体是黯淡泛灰的石材。
他集中火力搓洗那个棱角。黏腻的污垢被抠掉——
【目标外层污染清除。扫描再次启动……主要构成:银91%(杂质含量较高),石料9%……】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确认,但紧接着的信息如同冰水浇头:
【检测到核心区域存在特殊杂质……分析中……初步判定:惰性天然放射源钍残留物……成因推测:地质伴生矿层接触污染……结论:能量反应源为放射性污染劣化引发!物质本质价值:负!风险警报!接触残留物或长期靠近目标物可能对宿主造成不可逆细胞损伤!建议立即放弃处理!】
放射性?钍?!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进陈阳的脑子!他脸色在夕阳下褪得一丝血色也无!
他捧着那块刚洗掉一点污垢的石头,猛地僵住!那冰凉的石头上,似乎还沾着被他抠下来的、凝固发臭的油污,此刻却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像触电般,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破石头狠狠扔了出去!石头砸在不远处一堆烂木板上,弹跳两下,滚回了废料堆深处。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冷汗浸透!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刺目的残阳让他眩晕。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看着自己刚才触碰过石头、布满泥污和冷汗的手。
一个阴沉粗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喂!新来的小子!瞎捣鼓啥玩意儿呢?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陈阳悚然抬头。
刀疤脸的手下,那个常去他家讨债、叫“黑皮”的壮汉,正吊着三角眼,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当夜,工地临时搭建的破工棚里。
汗臭、脚臭、劣质烟草味和潮湿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像一块沉重的抹布捂在口鼻上。鼾声、磨牙声、梦呓声此起彼伏。陈阳蜷缩在角落最硬的木板铺位上,薄毯子根本挡不住初秋夜里的寒气。肋骨下的闷痛和白天摔出来的各处擦伤,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闭上眼,就是黑皮那张凶恶的脸,是母亲攥着粉红赌票时空洞又疯狂的眼神,是妹妹陈悦沾满灰尘和泪水的100分试卷。还有那块该死的石头……冰冷的提示音……“不可逆损伤”……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神经上。
他翻了个身,粗糙的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口袋里有东西硌着他,是那块被他遗忘了的、在废墟里捡到的玉佩。白天混乱中,他随手塞进了裤兜。
他烦躁地摸出来,想扔到一边。触手却是一片温润,与工棚里污浊冰冷的空气格格不入。借着远处一盏昏黄路灯从棚顶破洞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第一次仔细看它。
玉佩不大,比拇指盖稍宽,形状古朴,像一片蜷缩的叶子,又像一滴凝固的水。通体是种极深的墨绿色,几乎接近黑色,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垢和类似铜锈的绿痕,边缘磨损得厉害,像是被无数人过又丢弃了许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凉意,却又在掌心慢慢氤氲开一丝极淡的暖。
鬼使神差地,他用指腹用力搓了搓玉佩表面最厚的一块泥垢。
簌簌的灰尘落下。
墨绿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陈阳呼吸一滞,凑得更近。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蹭那块区域。泥垢和铜锈般的绿痕一点点剥落。渐渐地,玉佩本身的质地露了出来——温润如凝脂,深绿如古潭。而在那被刮蹭干净的、指甲盖大小的区域内,墨绿的玉质下,竟浮现出极其细微、复杂玄奥的金色纹路!那纹路像是有生命般,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流转,明明灭灭。
陈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轻那显露出来的纹路。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感,顺着指尖,瞬间流窜过整条手臂,首冲头顶!脑海深处,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刚被唤醒的滞涩感:
【……宿主精神链接……初步建立……能量场扫描……启动……】
紧接着,一道无形的、微弱却清晰的波动,以他手中的玉佩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
波动扫过身下散发着霉味的木板——
【材质:松木(劣质),含水率过高,结构强度:低(易开裂)……】
扫过旁边工友挂在铺位边、沾满水泥点子的破旧帆布包——
【材质:涤纶混纺(重度磨损),内藏物品:半块干硬馒头(淀粉质己部分变质),金属扳手(普通碳钢,轻度锈蚀)……】
扫过更远处,工棚角落里堆放的几个废弃螺丝和一段弯曲的铁丝——
【材质:普通碳钢(冷轧),强度:中……可回收价值:极低……】
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俯瞰万物的漠然。陈阳猛地攥紧了玉佩,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无法理解而微微颤抖。不是幻觉!白天在废料堆旁听到的,不是幻觉!是这块玉佩!是这块被他当成无用废物的玉佩!
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凉意的触感无比真实。玉佩紧贴着皮肤,仿佛与他心跳的节奏隐隐呼应。脑海中那冰冷的提示音沉寂了下去,但刚才扫描带来的信息碎片却清晰地烙印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轰作响。巨大的、足以淹没理智的狂喜刚刚冲上头顶,却又被更深的恐惧和茫然狠狠拽下深渊。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它能做什么?它又会带来什么?
工棚外,夜风吹过破损的铁皮棚顶,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无数幽灵在低语。远处工地值班室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像一只模糊的独眼,冷冷地窥视着这片沉睡的混乱。陈阳躺在冰冷的硬铺板上,紧紧攥着那枚深藏玄机的玉佩,如同攥着一把通往未知世界的钥匙,也像攥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窗缝漏进的风吹在他汗湿的额头上,激起一片冰冷的战栗。
明天……明天会怎样?
(http://www.220book.com/book/SZT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