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收购站的气味像一记闷拳，狠狠砸在陈阳的鼻腔上——陈年铁锈的腥气、腐烂纸张的酸腐、各种塑料受热后散发的刺鼻化学味，还有无处不在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灰尘。巨大的棚子下，废品堆积成一座座颜色污浊的小山，报废的电器、压扁的易拉罐、成捆的旧报纸、扭曲的金属架……杂乱无章地延伸向昏暗的深处。
“小子，瞅啥呢？就这儿了！”带他来的工友老张头，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陈阳的后背，差点把他拍个趔趄。老张头指着棚子角落一个油腻腻的磅秤旁、坐在破藤椅里摇蒲扇的光头胖子，“喏，那就是王老板。手脚麻利点，眼力劲儿活泛点，这活儿比工地轻省！”
陈阳点点头，手心却攥得死紧，那枚紧贴着胸口皮肤放好的玉佩，似乎正散发着微微的热量。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各种怪味的空气，走向那个胖子。
王老板眼皮都没抬，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露出脖颈上小指粗的金链子。“新来的？老张头介绍？行吧，规矩简单。”他用蒲扇随意指了指磅秤和旁边几个巨大的塑料筐，“分门别类，懂不？铁归铁，铜归铜，塑料归塑料，纸壳归纸壳！别给老子瞎掺和！秤砣看清了，敢耍滑头，工钱一分没有，还得赔老子损失！听见没？”
“听见了，王老板。”陈阳低声应道。他能感觉到胖子那双藏在里的小眼睛，正带着审视和估量的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掂量一件旧货的价值。
活儿开始了。陈阳被分到一堆刚从某处拆迁工地拉来的、混杂着各种建筑垃圾的废品前。灰尘呛人。他学着旁边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戴上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线手套，开始分拣。沉重的碎砖块、断裂的水泥条、裹着厚厚油污的塑料管……每一样都冰冷、粗糙、肮脏。
他机械地重复着弯腰、捡拾、分类的动作。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廉价的T恤，黏在皮肤上。肋骨下的闷痛在持续用力中又开始隐隐作祟。工钱日结，三十块。三十块，能买几斤米？够妹妹吃几天？离那如山如海的赌债，还差多少个三十块？
绝望的藤蔓又开始无声地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胸口那枚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清晰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酥麻感！
嗡……
【检测到高价值可回收金属。方位：右前方1.5米。目标：废弃电机线圈（紫铜材质），纯度：92%，重量估算：约1.7公斤。当前废品回收市场均价：约68元/公斤。】
冰冷清晰的提示音首接在脑海炸响！比昨天在工地废料堆旁更清晰！更具体！
陈阳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血液轰地冲上头顶！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提示音所指的方向！
右前方，一座混杂着破木板、烂塑料和生锈铁皮的垃圾小山边缘，半掩在几张发黑油毡布下面，露出一截缠绕着黑色胶皮、沾满厚厚油污和灰尘的粗线缆头。线缆连着一个锈迹斑斑、形状不规则、像个破铁疙瘩的东西——一个被砸得变了形的旧电机外壳！
提示音锁定的，正是那电机外壳里面缠绕的线圈！那层厚厚的油污和灰尘下，是紫铜！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68块一公斤！那一团东西，值一百多块！比他干三西天苦力挣得还多！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陈阳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不能急！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分拣眼前的垃圾，脚步却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向那座垃圾小山挪动。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抬手，都显得那么自然。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他不敢擦，生怕多余的动作引起注意。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那截露出的线缆头，像猎豹锁定了草丛中的猎物。
终于，他挪到了小山边。周围没人特别注意他。他屏住呼吸，伸出手，一把抓住那截沾满油污的粗线缆，用力往外一拽！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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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旁边那个沉默的中年工友被灰尘呛到，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陈阳赶紧低下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留神……”他手忙脚乱地把拽出来的破电机拖到自己负责的分拣区域，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几乎要震碎耳膜。
他蹲下身，假装仔细研究这个“垃圾”。电机外壳锈蚀严重，被砸扁了一角，里面缠绕的线圈露了出来，同样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油污和灰尘，看上去和废铁没什么两样。但陈阳知道，那油污之下，是价值不菲的紫铜！脑海中的提示音如同烙印般清晰。
怎么把它弄到手？首接跟王胖子买？他哪有钱？而且凭什么认定这东西值钱？一个生瓜蛋子，上来就盯着一团废铁油泥？
陈阳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目光飞快地在堆积如山的废品中扫视。突然，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敞开的破麻袋，里面装着不少从旧家电上拆下来的、同样沾着油污但体积小得多的铜线圈和一些杂乱的黄铜件。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不再犹豫，抓起那个沉甸甸的破电机，走向磅秤旁还在摇蒲扇的王胖子。脸上堆起一种初入社会少年特有的、带着点怯懦和讨好的笑。
“王……王老板，”陈阳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紧张，“我……我分拣的时候，看到这个……”他把破电机往王胖子脚边放，“我看……看这里头好像还有点线圈……我能不能……能不能用我今天工钱抵，再……再搭点我捡的其他小铜件，跟您换这个？我想……想拆开练练手……”他指了指那堆小铜件，显得既好奇又没底气。
王胖子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脚边那团沾满油污、锈迹斑斑的废铁疙瘩，又扫了一眼陈阳指的那堆不值几个钱的零碎小铜件。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嗤！小子还挺会琢磨！一堆破烂铁壳子加几圈油麻绳似的铜线，值当你用工钱换？”他蒲扇随意挥了挥，像赶苍蝇，“得得得，拿去拿去！省得占地方！工钱照发！就当老子赏你个破烂玩！”他压根没把这当回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对废铜烂铁好奇罢了。
“谢谢王老板！谢谢王老板！”陈阳连声道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飞快地抓起那个沉甸甸的破电机，又小跑着去那堆小铜件里，快速挑拣了几个最小、最不起眼的黄铜接头（脑海中的提示音显示这些黄铜纯度很低，价值有限），一股脑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宝贝，迅速退回到自己那个角落。
背对着众人，他蹲在垃圾堆旁，心脏还在狂跳，手却异常稳定。他拿起旁边一块边缘锋利的碎水泥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电机外壳最脆弱的那处锈蚀凹陷！
哐！哐！哐！
沉闷的敲击声在嘈杂的废品站里并不起眼。锈蚀的铁皮被砸开一个豁口。他扔掉水泥块，双手抓住豁口边缘，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两边撕扯！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起！
外壳被暴力掰开！露出了里面缠绕得密密麻麻、同样覆盖着厚厚黑色油污的铜线圈！粗壮，盘绕，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透出被掩盖的、属于紫铜的暗红光泽！
成了！
陈阳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他强压着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呐喊，迅速将线圈从破碎的电机里扯出来，又把自己刚才“换”来的那几个不起眼的小黄铜件，随意地缠绕在线圈上，团成一团。然后，他抱起这团沉甸甸、脏兮兮的“收获”，走向专门堆放铜铝等有色金属的区域，像丢弃一件普通废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那堆相对“干净值钱”的废铜堆最不起眼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后背的衣服己经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他靠在冰冷的铁架子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夕阳的余晖穿过棚顶的破洞，斜斜地照射在那堆废铜上。被他放下的那团油污线圈，在光柱投下的灰尘里，某个被扯开的缝隙处，一抹深沉的、属于高纯度紫铜的暗紫色光泽，一闪而逝。
棚子另一头，摇着蒲扇的王胖子，那双藏在里的小眼睛，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他不再摇扇子，目光越过堆积的废品山，若有所思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沉默忙碌的瘦高身影上。肥厚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脖子上沉甸甸的金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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