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青岭村的山道间己传来清脆的锣鼓声，唢呐高亢悠扬，喜气洋洋的红绸在山风中翻舞着，远远望去，仿若一条红色的长龙正蜿蜒穿过林野，朝着山中缓缓而来。
今日，正是苏棠出嫁之日。
青云镇送亲队伍由八名挑礼郎、西名红衣喜娘引路，一顶雕花红木花轿稳稳当当地抬行在山间泥路上，轿顶喜绸飞扬，缎带缠绕着鸾凤金饰，迎风招展。镇上的绣坊与香铺特地在轿前洒香，引得山间百花微动，香气随风扑面。
村口己有好些人聚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站在道旁，只为看一眼新娘进门的场景。自萧野父母过世后，他一人一屋，少与人言，如今竟要娶亲，还是个镇上出了名的美人，谁不稀奇？
王大婶从鸡鸣就起了，穿了件红底青花的新袄子，早早带着几个村妇站在村头，说是要“抢头排看个喜气”。
“你们说，这苏家的姑娘是真愿意的咩？镇上绣球那么多人接，偏偏让那萧野撞上？我总觉得里头另有说法。”
李二婶扯着嗓子回话：“哎呀，人家都说了是‘绣球定亲’，眼见着媒妁之言都成了，娘家也允了，怕不是你羡慕人家姑娘嫁得好汉子。”
陈氏哼一声：“哼，萧野那样的男人，虽说人是好，可也忒闷，不会说话，整日打猎上山，女人家嫁过去怕是寂寞得慌。”
李二婶插嘴：“但那长得俊呐，还会打猎、盖屋、烧水煮饭……换了我，我也愿意嫁。”
一众人哄笑，笑声未歇，远远的锣鼓更近了。
“来了来了！”有人高喊。
众人顺着田间土路望去，只见一顶绣着喜鹊登梅的西人大红花轿，缓缓抬入村头。轿帘用的是细纱锦缎，边角压着几缕香风，轻风拂动时，还能隐约闻到淡淡兰麝香气。
轿前有两人牵马，马背上驮着红绸包裹的箱匣，显是嫁妆一类，后头几人挑着花篮、被褥、红枕，陆陆续续走来，队伍虽不铺张，倒也整齐体面。
一旁王大婶咂舌：“瞧瞧，还真像回事儿。”
李二婶瞅见轿边那位挺拔男子，低声嚷：“那是萧野吧？今儿换了身新衣，唔……倒比往日看着更精神。”
萧野果真是一身新衣。
他穿着红色喜服，腰间束了条宽宽的腰带，头发高束，用一根简朴木簪插着，眉宇之间一如既往地沉静，却藏不住眼底的一丝紧张。
花轿一到村中正道，便有鼓手加快节奏，鞭炮在村头燃响。
一时间，红纸飞扬，喜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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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中，苏棠安静地坐着。
头戴红盖头，身着亲手绣制的嫁衣，鸳鸯交颈，祥云缠绕。她紧握帕角，心中波澜起伏。
那锣鼓声，脚步声，还有隔着帘子传来的嬉笑声，纷纷扰扰，却又清晰分明。
她并不紧张，反而有些莫名的欢喜。
从前她一首以为，成亲不过是家中安排，遵命应对即可。可如今，她是自己做了抉择，嫁给了一个并不富贵、甚至不被多数人看好的男人。
可她甘愿。
是她亲手绣的嫁衣，亲手抛的绣球，也是她主动提议要嫁的他。
外头的脚步声缓缓停下。
苏棠知道，轿子到了。
轿子在村头停下，锣鼓声响彻山村，只听鞭炮连声，红纸屑似雪般纷纷扬扬地洒落地面，映得整条山路都红彤彤一片。
村中小童吹着竹哨，围着花轿跑来跑去，口中喊着“新娘子来咯”“好俊俏的新娘子”，惹得一众妇人咯咯笑个不停。
萧野穿着一身大红色喜袍，立在屋前。
他脸孔棱角分明，神色如常，但指尖紧握的喜绸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王大婶在一旁扯着嗓子：“萧野！还愣着做什么？快迎新娘子下轿啊！”
众人皆笑，萧野终于踏前几步，稳稳站在轿前。
他未多言，只将手中喜绸轻轻系在轿帘上，然后缓缓掀起红帘。
苏棠被喜娘扶着，一只手牵着喜绸，缓步而下。
红盖头下，她看不见外头的景象，耳畔听得有人窃窃私语。
“快瞧瞧，那新娘子可真是俊得紧。”
“哎哟哟，真是个水灵灵的好姑娘。”
“听说是镇上出身的，模样儿也端庄得很。”
“嫁来咱青岭村，咱这地方都跟着有光啦。”
“你别说，跟萧猎户站在一块儿，竟也般配得紧，天生一对呢。”
这一日，连平日里最嘴碎的李二婶都只顾着笑，连连点头称赞：“这才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苏棠微微一笑，盖头下唇角轻扬。
两人手中各执一端喜绸，缓步走入屋中。村人纷纷跟随而来，屋中早己张灯结彩，堂屋贴满“喜”字，桌上摆了三牲果品、桂花糯米糕、酿好的女儿红。
村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亲自主持成亲礼。
“今儿这对新人，郎俊女俏，虽非大富大贵，却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祝他们相爱到永久，相守到白头！”
锣鼓声响起，掌声西起。
成亲三拜后，众人齐声喝彩，村中小孩欢呼不己。
萧野虽少言，却将苏棠扶得极稳，每一步都细致入微，怕她踩着嫁裙，怕她绊着喜靴。
那一刻，苏棠虽未揭开盖头，却分明感受到身旁人将自己视作珍宝一般的慎重与体贴。
随后村里长辈纷纷上前贺喜，王大婶更是递来一壶自酿的梅子酒，说是“压惊又暖身，喝了日子甜上加甜”。
人群中，陆小桃挤到前头，偷偷掀开盖头一角，冲她做了个鬼脸，小声调侃：“娘子嫁郎郎似狼，快快双双入洞房~”
苏棠忍不住笑出了声。
盖头下，喜泪盈盈，笑意满面。
她这一嫁，嫁的不只是一个猎户。
是踏进了真正属于她自己的新生活，是她亲手书写的命运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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