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一针一线地绣着嫁衣。
她将整块胭脂红的云锦摊在炕桌上，指尖沾了些银粉，用描图笔轻轻勾勒着鸳鸯的线条。那鸳鸯依水而栖，尾羽交叠，柔情缱绻，仿佛预示着她即将开始的新人生。
母亲苏氏站在一旁，看着女儿认真绣花的模样，眼角不觉泛起笑意。
“你倒比我当年还要用心。”苏氏叹了一声，语气里既欣慰又心酸，“说来也是怪我，早先执意给你订下那门亲，差点误了你这一辈子。”
苏棠停下针线，转头望母亲，轻声道：“娘，女儿从未怪您。是那人心变了，女儿才有福分得如今之人。”
苏氏听罢，怔怔片刻，才伸手轻抚苏棠发鬓，道：“是了，是娘糊涂了。如今你要出嫁，我也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一世平安顺遂，有人疼你护你，便好。”
苏棠点头，心中温热。
她低头继续绣嫁衣，那针脚落在布面，如细雨点落池中，安静而深沉。袖口的纹样是梅枝与瑞雪，寓意坚贞不屈，衣襟则缀着细密金线，绣出祥云环绕。
旁边的一只绣篮里，还放着她亲手缝制的鸳鸯枕。棉花是从北山村高价收新细棉，又混了几缕艾草与薄荷干叶，香气清淡柔和，驱湿安神。
她将针线收好，轻轻抱起那鸳鸯枕贴在脸颊上，笑意盈盈。
这不是绣给旁人的，这是她未来的夫君，是那个沉默寡言却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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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陆小桃提着一只绣花包袱，风风火火上门来帮忙。她是成衣铺出身，做衣裁布的眼力自不在话下，一眼便看出了苏棠嫁衣上的精致之处。
“小棠，这裙褶叠得真利落，这腰身收得……哎哟，以你的手艺，开个女红铺子也能撑起一片天。”
苏棠掩唇笑道：“那不如以后我女红生意做成了，也收你来给我绣香囊。”
“可不成！”陆小桃叉着腰道，“我那双眼才不愿日日盯着针线，我是来帮你闹洞房的。”
苏棠顿时羞红了脸，嗔她：“你再胡说，看我不拿针戳你。”
两人笑作一团，把屋内气氛都映得温柔而暖。
陆小桃又帮她选了一枚珠花簪子，说是镇上新来一批货，细看花瓣翻卷如真，点缀着几颗小珍珠，轻轻插在发间，顿时显得秀发盈盈，清丽脱俗。
“等你出嫁那天，我定第一个来给你梳妆。”陆小桃一本正经地说着。
苏棠心中一暖，紧紧握住她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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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完成那日，天刚拂晓。
苏棠将整件衣裳细细挂起，抖落微尘，站在阳光下仔细打量。
大红底色庄重不失艳丽，袖摆缀着金色滚边，每一处针脚都牢实工整。她的眼角竟也泛出些微水意。
这一袭嫁衣，她足足绣了半月。
不为旁人眼光，不为风光体面，只为在那一日，她能穿着亲手缝制的衣裳，嫁给那个不善言辞，却默默为她铺设温暖居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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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萧野登门送来新打的红木妆匣和一张红木雕花椅。
苏母看着他大汗淋漓扛进屋，眼底微松。
妆匣造型朴素，棠花纹饰沿着木缝爬了一圈，边角打磨得平整光滑。打开时，还有淡淡的松木香气。
苏母心中一动，不由自主道：“你这做得倒仔细。”
萧野没说话，只拎着手中一包细布递给苏棠。
苏棠接过，展开一看，是用细细雪纺绸布包着的一件荷包，一枚银锁，两根朱红绒线。虽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却件件整洁别致，显然是他下山精挑细选所得。
“锁是我娘留下的……给我成亲时用的。”他顿了顿，低声补上一句，“给你。”
苏棠怔怔望着他，手中轻轻抚着银锁，心里蓦地一暖。
他果然是个言语不多，却样样做在前头的人。
成亲前一晚，苏棠收拾好嫁衣与妆匣，坐于榻边，望着窗外月色如水，许久未语。
屋内灯火明明灭灭，她抱着鸳鸯枕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缓缓梳起长发。
细发如墨，垂至腰间，她用母亲留下的骨篦子一遍一遍地梳，脑中却浮现出那个猎户在屋前砌灶、刷墙、打木柜的画面。
一日又一日，他仿佛不言爱，却处处是爱。
她不知山中生活会有多苦，也不知自己能否适应那冷水寒炕，但她知晓——若与他一道，万事总能慢慢来。
——
翌日天未亮，苏棠便被唤起更衣。
母亲亲手为她穿嫁衣，将红绸细细拢于腰间，又为她挽起云鬓，插上那枚玉簪。
那簪子，是他送的。
她本想在成亲当日才戴，但昨日夜里辗转思忖，还是将其取出——这一日，便要与他结为夫妇，怎能不用心？
“你可还有不放心的？”苏母轻声问。
苏棠微微一笑，眼中清亮：“女儿无怨无悔。”
苏母喉间一涩，手抚女儿鬓发，终是轻轻应下：“那便去吧。”
她望着那一袭红衣的背影，仿佛那个从前爱穿淡绿襦裙、坐在绣架前玩猫的小姑娘，一夜之间便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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