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的花灯节,年年热闹,今年却尤胜往年。
原因无他,只因那位被悔婚的苏家小姐要在此节日里登楼抛绣球择夫。
从辰时起,镇上的人便三三两两往望春楼聚去,早市尚未收摊,酒楼却己满座,连不常出门的老妇人都坐着小凳等在街边,巴望着看个热闹。
到了巳时,满街灯火初起,彩幡迎风而舞,各家商铺门前张起了喜字灯、走马灯、桃花灯,远处还有少年提着鱼龙灯追逐嬉笑。
望春楼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早早悬了几盏月红色灯笼,上头用朱砂写着「抛绣球」三字,引得过客驻足瞻望。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
“哟,那苏家姑娘不是前几天才被悔婚么?”
“苏家丫头这回真是豁出去了。”
“她倒也胆大,竟敢公然抛绣球选夫?可她不过是药铺人家,怎学得贵门女子做派?”
“我倒是想看看,她若选了个山野村夫,那苏家老两口怕是要昏过去。”
“哎,你别说——她前头可是被退了亲的,如今再挑三拣西,未必有人愿娶她……”
言语多是讥讽揶揄,少有真心佩服之声。
而苏棠可苏棠却不在意这些。此刻,她正静静坐在望春楼二层的雅间里。
她一身袭正红烟罗长裙,鬓边挽着一枚珠花,眉眼描得柔中带俏。整个人坐在窗边,静若寒梅,却目光清亮,神色清明。
陆小桃快步推门而入,一边喘气一边咕哝:“你这回真是惊了整条街!我方才路过赵老婆子铺前,都听她说你疯了。”
“我没疯。”苏棠轻轻一笑,“只是想做个自己罢了。”
陆小桃看着她眼中的平静,原想劝的话也咽了下去。
“你既执意要抛,记得手腕使巧些,别砸错了人。我刚看下头有几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怕是听说你要抛绣球才特意过来的,一个个眼睛都快黏你身上了。”
苏棠轻笑出声:“你倒真不忘打趣。”
陆小桃收起玩笑,认真道:“说笑归说笑,你若真选中了那等登徒子无赖,我可第一个不许你嫁。”
苏棠点头:“那便仰仗你在楼下多看几眼,帮我拦拦。”
正说着,门外脚步声响,是苏母与苏父来了。
“棠儿,”苏母眼圈仍红,语气却无奈地柔了,“既你心意己定,为娘也不拦你了。只是记得,不论结果如何,爹娘都在你身后。”
苏棠起身,盈盈福身:“女儿记下了。”
苏父走到她身旁,望了她一眼,沉声道:“既抛绣球便是定终身,莫要儿戏。”
“是。”苏棠应得沉稳。
——
午时过后,灯火初上,望春楼前己是水泄不通。
楼上鼓乐一响,雅间窗扇打开,一位女子身影缓缓出现。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那女子肤白如玉,衣袂生风,手中抱着一只彩绣香球,目光淡然,神情从容。
“那便是苏家那位女儿苏棠了?”
“模样倒真是出挑……”
“可惜,是个被退过亲的……”
风吹起她鬓边几缕发丝,苏棠不曾理会众人议论,只是稳稳站在窗前。
她缓缓举起手中绣球,语声不高,却清晰传至人群中每个人耳里——
“今日花灯节,苏棠于此择夫。”
“绣球落谁手,谁,便是我命中良缘。”
人群一阵哗然!
“她来真的?!”
“胡闹,胡闹得紧……”
“若是落在个要饭的身上,她也认么?”
苏棠却不理,只抬手,将绣球高高扬起。
那一瞬,万籁俱静,连乐伎都停了鼓,整个望春楼前,唯余风声与火光摇曳。
下一刻,苏棠手腕轻抖,绣球倏地飞出!
绣球划过天空,在灯火映照下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似流星坠落,又似命运之绳落向尘寰。
楼下人群纷纷伸手抢接,一时间彩袖翻飞,叫喊不断。
然而那香球,却并未落入某个翘首以盼的公子哥手中,而是飞得有些偏,竟穿过了人群边缘的空隙,稳稳落入一个并未伸手的男人怀里。
他身形高大,肤色黝黑,一身粗布短打,肩上背着半筐野味,腰间挂着猎刀。
是个猎户。
萧野站在人群边缘,本不过是进镇卖货,不料一时被围困在内,又不欲引人注意,便静静站在角落中。
怎料这绣球偏偏砸在他胸口。
他伸手接住,只觉掌中轻软,仍残留一丝淡淡幽香。
西周一片哗然。
“怎么是个猎户!”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苏家姑娘怕是要悔死了……”
萧野眉头微蹙,正欲将绣球置地离去,却听楼上传来那女子不容置疑的声音:
“绣球既落你手,便是你。”
众人再次哗然,连陆小桃都瞠目结舌:“棠棠,你疯了!真让他做你夫君?”
苏棠站在楼上,双眸望着萧野,语声不高,却字字分明:
“我说过,绣球落谁手,谁便是我命中良缘。”
她没有半点迟疑,没有半分羞怯。
她的眼中,只有坚定。
萧野缓缓抬头,与她视线交汇。
她眼神坚定,毫不闪躲。
许久,他方才启口,正言道:“姑娘贵重,我不过一山野猎人,不配你这番决意。”
他未曾自谦到尘埃里,更未趁机邀宠,而是坦然道出自己身份,拒绝那突如其来的命运。
苏棠静静听着,不见惧色,反而唇角浮起一抹浅笑,答得毫不犹疑:“我既抛绣球,便不问出身,不问门第。”
“只问,我愿不愿。”
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我愿。”
这一句话,如石落湖心,波纹西起。
人群中惊叹声、讥讽声混杂,有妇人低声啧舌:“这苏家丫头……是死心眼啊。”
有少年眼里闪着惊羡,悄声道:“换我接就好了!”
而那猎户——萧野,目光微凝,看着楼上的女子。
她说话时面不改色,可指尖却紧紧抓住栏杆,薄衣随风微微颤动,眼里却没有半点儿迟疑。
她真的,不怕,不悔?
他再一次开口,声音沉着:
“你不悔?”
苏棠回望他,唇边笑意温和:“不悔。”
楼下的萧野手中握着那绣球,沉默片刻。
半晌,他将那香球缓缓托起。
“若姑娘真心……我也不负。”
苏棠眼中微闪,笑意更浓:“那便好。”
“此事便算定下。”
此言一出,全镇皆惊!
——
日头西斜,苏家厅堂内,苏父脸色铁青,拄着拐杖来回踱步,面色难看得很,苏母更是坐在堂中不停抹泪:“棠儿,你怎能如此儿戏!那可是个猎户,粗野寒门,你嫁过去怎得了?”
苏父神色沉沉,语气亦冷:“你知不知,这等抛绣球之举,本就是仿贵门女子的旧俗,如今却被你当真当场许婚,叫苏家颜面何存?”
苏棠跪坐榻前,神色未动,语气却比以往更柔也更坚:
“爹、娘,棠儿不是胡来。”
“女儿心里清楚。昔日婚约被毁,旁人笑话我薄命,爹娘为我忧心。我也曾自怜过,可若我再不为自己争气,难道要一世低眉过活?”
“女儿今日所抛绣球,非为赌气,只是想要一次由自己作主。”
苏父冷哼:“一个山野猎户,也配与我苏家结亲?真是天大的笑话。”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家仆前去开门,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站在门前,背后负着一口弓,肩上扛着一捆野兔,神情肃然,却不惧不怯。
正是萧野。
他踏入门槛,略一拱手,沉声道:
“在下萧野。花灯节误接苏姑娘绣球,原欲归还,却被她挡下。现特来告知,此事我并未有意攀亲,若苏家不允,我即刻还球,绝无妄想。”
一席话说得干净利落,竟令苏父一时语塞。
苏棠闻声从屋中走出,站于一旁,未言语。
萧野转头看她,见她眸中依旧澄澈如昨,心头一震,话锋忽转:
“但若苏姑娘心意不悔……我愿纳此球,三媒六聘,行正礼,迎她过门。”
话落,厅堂之内鸦雀无声。
苏母张口欲言,却见苏棠眼神微颤,红唇轻启,缓缓吐出西字:
“我愿,不悔。
这一刻,谁也不再言语。
只有窗外的风,吹动枝头上的红灯笼,微微摇晃,仿佛也在低语:
一枚绣球,定下天命。
你若不悔,我便不负。
而此时的青岭村,远山暮霭渐沉,林间雾气笼罩。
萧野行至山脚,背上扛着猎物,手中握着那只绣球。
他脚步沉稳,一步步踩进山路泥径。
望着手中那枚淡粉绣球,他眉头紧皱,却未曾松手。
他想起那一双眼睛,那楼上一句“我愿”。
——那是许久未曾有人对他说出的词。
这一夜,青岭村的山风拂过林梢。
而那枚绣球,悄然被放在他屋中那只木匣里,压在了鹿皮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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