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苏棠推门而出，屋外晨雾未散，镇中小巷还带着几分清凉。
昨夜灯火散尽，却未能散尽人们口中的热议。
“苏家那闺女，竟真要嫁青岭村那个萧野？”
“那苏小姐素来温顺娴雅，怎这般胆大？”
“听说昨夜那猎户回村时，手里还拿着绣球，像是捡了宝似的。”
“那可是个打猎的糙汉，成日与兽为伍，身上都带血腥味，她也不嫌弃？”
“哼，一个闺中小姐，竟认个猎户做夫君？是疯了吧！”
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像是未熄的灯火，在人心中摇曳。
苏棠走在小巷中，步履不紧不慢，双眸澄净，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知外人如何议论，却并不在意。
她曾是被人嘲笑“被退亲”的女子，也曾在闺中独自垂泪，如今却能坦然面对所有非议。
她不怕了。
苏棠回到家中，正好见苏母正坐在堂中，神色忧色深重，似一夜未眠。
“你还真是不打算反悔？”苏母看她一眼，语气里带着失望与焦灼。
苏棠走上前，温声道：“娘，昨日之事我不是一时冲动。”
“绣球是我亲手抛出，落谁手，便是缘法。我既己许言，又怎好反口？”
苏母一听，心中火起，猛然站起身来：“什么缘法！你苏家独女，怎能下嫁一个山村打猎的？那种人粗野寡言、家境寒酸，你嫁过去吃一辈子苦都没人可说理！”
“娘！”苏棠抬眸，轻声却不退让，“可若我如今屈从旁人，日后心中懊悔，又能与谁诉说？”
苏母眼圈泛红，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坐回椅中：“那你就是铁了心要下嫁？为了赌气，把一辈子的幸福都搭进去？”
苏棠慢慢跪下，双膝落地，衣摆拂过青砖地面，沉声道：
“女儿不为赌气，只为自己活一次。”
苏父在旁，终是叹了一口气，抚须道：“棠儿既己抛出绣球，事到如今，若强行逼她回头，只怕日后你母女生分。”
苏母心中虽恼，却知丈夫所言非虚。
“那你便嫁去试试，寒屋冷炕时可别来求娘后悔！”她哽声抛下一句，起身去了后院。
苏棠望着母亲背影，心中隐隐酸涩，却无悔意。
她知自己选的路不好走，但她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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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青岭村也不消停。
王大婶正在门前洗衣，嘴巴叭叭地快过流水。
“你们晓得不，那苏家千金可是真抛了绣球啊，还是咱村的萧野接着了！啧啧，苏家那姑娘可俊着咧，皮儿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我远远瞧着都晃眼。”
“你说那萧野是不是走了狗屎运？”她一边用棒槌敲打衣裳，一边扯开了嗓子。
邻家李二婶凑过来，低声问道：“你是说……那绣球，是真的给了他？”
“那还能假？我小侄子就在镇上看热闹，当时人山人海的，苏家那姑娘站在楼上，穿着一身红，跟花仙子似的，绣球一抛，正中萧野脑门——可不是命里注定？”
李二婶倒吸一口凉气，翻了翻白眼：“那姑娘……可真是疯了。这山里哪有过人家的？家里头又没个女人照料，一个丫头家家嫁进来，日子能熬得下去？”
王大婶一边搓着衣料，一边咂嘴：“啧，话不能说死。你忘了萧野的爹，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打猎好手，家底虽没显赫，可也不寒酸。况且萧野这孩子从小就能干，屋后的林地全是他一人开出来的。听说这几年打猎下来，银子攒得也不算少。”
“那是他自己过得行，可苏家那姑娘是娇生惯养的，进了这破山头，不冻死也要饿病。”
“我瞧未必。”王大婶一抖衣服，露出难得一见的正经模样，“你瞧那苏棠的眼神，像是下了决心的。我打年轻时就看人准，那眼神一出来，八头牛也拉不回去。”
而此时萧野坐在屋后的小柴堆旁，手中一柄小刀正打磨着箭头，屋内那只香球静静躺在角落的木盒里，仿佛一颗落在他生命里的陌生星辰。
他的耳边，还回响着昨日那句：“绣球落谁手，谁便是我夫君。”
他不是不想还她。
只是那双眼睛，太过笃定。
像是穿过人潮，为他而来。
屋外响起脚步声，王大婶端着衣服经过，一见萧野便扯着嗓子喊道：
“萧野啊，听说你昨儿个接了苏家闺女的绣球，那可是青云镇的美人儿呢，啧啧，你这傻小子莫不是修了八辈子福？”
萧野头也未抬，只“嗯”了一声。
王大婶摇着头，一边走一边嚷：“我可是打听清楚了，苏家虽不是大户，可那苏棠是掌上明珠，这回她要真嫁你，可别把人给苦着了。”
话虽不好，意却不恶。
萧野放下手中刀，站起身，望向远山薄雾。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愿意放下锦被软席，嫁入这破瓦寒屋中。
他不是不识人情，只是不懂这情从何来。
可她那一句“我认你为夫”，仿若山泉滴石，一点一点，悄然在他心底漾开波澜。
他抬步入屋，取出那只绣球，仔细看了眼。
香球外缝着的是极细致的红绣，针脚细密，那缝线细密、香味清雅，带着少女家独有的温柔气息。
他将绣球收回木盒，低声自语：
“姑娘既认了我，便不能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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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青云镇的另一端。
陆小桃蹬蹬跑进苏家后门，一进屋便惊呼：“棠棠，你昨夜那一抛，真是震了青云镇的天！你知不知道，茶楼酒肆全都在议你！”
苏棠莞尔：“我倒成了笑柄？”
陆小桃一把将她拉到角落，小声凑近道：“笑柄？才不是！我听见那些闺女悄悄说你胆子大，有本事，有的还羡慕你不必听从长辈安排，敢自己做主。”
“更何况，昨晚那猎户……虽说粗了点儿，可真挺高挺壮的。”
苏棠失笑：“你这话要是被你娘听见，非打你不可。”
“可我说实话嘛！”陆小桃叉腰，“那猎户眼神挺正的，不轻浮，也不慌张，我觉得——你若真与他成了亲，未必是坏事。”
苏棠低头轻声一笑，眼底却悄然浮起一抹期待。
她知这条路不平，可若他是那人，那便不惧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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