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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浊流中的光绳

小说: 光影相随之疗愈   作者:世界的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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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的镜城深处,死亡陷阱环伺。

>陈墨改良的“星穹”水下光纤绳在污浊洪水中亮起莹蓝光路,成为孩子们的生命索道。

>获救女孩攥着印有向日葵的碎玻璃呢喃:“图书馆的太阳碎了...” 顾屿如遭雷击。

>深夜视频,光仔展示幼儿园防洪设计图:“爸爸,我造了带光梯的房子!”

>苏蔓将熟睡的暖暖贴在他冰凉后背,无声的体温传递,成为他锚定现实的光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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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死亡的寒意,在顾屿的深潜头盔外无声涌动。强光探照灯的两道光柱,像两柄刺破混沌的利剑,勉强照亮了这处被巨大混凝土块半掩的、相对稳定的水下空腔。浑浊的悬浮物在光束中翻滚、沉浮,如同无数微小的幽灵。氧气通过调节阀的嘶嘶声,是他此刻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声响,单调而急促。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角落那团小小的阴影。那个五六岁的男孩,依旧蜷缩着,紧紧抱着那个湿透的布娃娃,只是眼睛不再紧闭,而是茫然地、努力地睁着一条缝隙,长长的睫毛沾满水珠,在探照灯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星芒。这微弱的光,是顾屿在冰冷地狱里抓住的第一缕暖意。

“别怕…”顾屿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在水下显得异常沉闷,他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叔叔来带你们出去。”他伸出戴着厚重潜水手套的手,动作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男孩冰冷的小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检查他身后挤在一起的另外几个孩子。触手所及,是冰凉和僵硬,但指尖下极其微弱的脉搏跳动,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生命的信号。三个孩子,都还活着!巨大的庆幸和后怕交织成一股洪流,猛烈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几乎让他站立不稳。手腕的伤口在冰冷的污水浸泡下,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抽痛,混合着旧疤被唤醒的耻辱灼烧感,提醒着他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

“顾工!孩子们怎么样?!坚持住!我们马上打通通道!”陈墨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炸响,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急迫,“柱子倒塌卡住了主入口,但旁边墙体有薄弱点!准备定向破拆!你们注意躲避冲击!”

“收到!孩子们生命体征微弱,需要尽快!”顾屿迅速回应,声音因激动和疼痛而沙哑。他立刻调整位置,用自己相对宽厚的身体尽量挡在孩子们和即将被破拆的墙体之间。浑浊的水流因上方救援人员的动作而开始加剧震荡。

“轰!哗啦——!”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侧面传来!浑浊的水体瞬间被搅得天翻地覆!碎石、泥沙和更大的混凝土块被强大的水流裹挟着,如同炮弹般激射入空腔!顾屿猛地俯身,将孩子们尽可能护在身下。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狠狠擦过他的肩部潜水服,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冰冷的洪水瞬间涌入。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破拆产生的强烈冲击和水流扰动,似乎撼动了支撑着这个临时避难所的、那根歪斜倒塌的主承重柱残骸!

“嘎吱——咯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如同巨兽垂死的呻吟,透过水体沉重地传递过来!顾屿头盔内的声呐监测仪发出尖锐刺耳的报警蜂鸣!屏幕上,代表那根巨大残骸的结构线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剧烈闪烁!

“糟了!承重残骸要二次崩解!顾工!快带孩子们出来!”陈墨的嘶吼带着绝望的破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头顶上方,那根巨大的、充当了临时屋顶的混凝土柱残骸,开始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浑浊的水流被崩落的碎块搅动得更加狂暴,视野再次被翻滚的泥沙遮蔽!更致命的是,破拆开的那个狭窄洞口,此刻正被一股强大的、倒灌的浑浊洪流猛烈冲击!水流像失控的巨蟒,疯狂地涌入空腔,水位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顾屿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刚刚找到的出口,瞬间变成了死亡陷阱!浑浊的洪水猛烈地拍打着他的身体,巨大的推力几乎要将他掀翻!水位迅速淹过了孩子们的腰部,向胸口攀升!那个抱着布娃娃的男孩被水流冲得一个趔趄,小小的身体无助地向后倒去,呛入浑浊的泥水,发出无声的痛苦痉挛!

“不!”顾屿目眦欲裂!他猛地扑过去,用身体顶住倒灌的水流,一手死死抓住男孩的手臂,另一只手徒劳地想要抓住另外两个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的孩子。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这倒灌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氧气面罩后,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肺部火烧火燎。手腕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丝丝缕缕渗出,在浑浊的水中晕开淡淡的红,转瞬即逝。徐薇安那句“华而不实!能救命吗?”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伴随着手腕旧疤的剧痛和眼前孩子们濒死的挣扎,狠狠噬咬着他的灵魂!他拼尽全力,身体在狂暴的水流中如同怒涛中的一片叶子,只能勉强抓住离他最近的两个孩子,眼睁睁看着第三个孩子被水流推向更深的黑暗角现,小小的身影在浑浊中若隐若现,即将被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一道幽蓝、柔韧的光芒,如同撕裂地狱的星河,骤然刺破了顾屿头盔前翻滚的泥沙和绝望的黑暗!

它从那个被破拆开、正疯狂倒灌洪水的狭窄洞口精准地射入!无视了狂暴水流的冲击,这条散发着柔和而稳定莹蓝色光芒的绳索,像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在浑浊的水中蜿蜒前行,目标明确地朝着顾屿和他身边的孩子,以及那个被水流冲远的、孤立无援的小小身影延伸而去!

“顾工!抓住光绳!抓住它!”陈墨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和孤注一掷的决绝,穿透了水流的轰鸣和警报的嘶鸣。

是“星穹”水下光纤救援绳!顾屿瞬间认出了这凝聚着陈墨心血的改良杰作!它利用了特殊生物基材质的柔韧性和内置的微型冷光源阵列,在深水高压和极端浑浊环境下,依然能提供清晰、稳定、不会被杂物轻易割断的生命指引!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顾屿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死死抓住身边两个惊恐万状的孩子,右手朝着那束幽蓝的、如同希望化身的光芒,猛地伸了出去!

“啪!”

他的手指牢牢抓住了那柔韧而带着生命温度的光绳!就在他握紧的刹那,光绳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前端自动分散出两条更细的光索,如同拥有智慧的藤蔓,迅捷而轻柔地缠绕上他身边两个孩子的腰部和手臂,瞬间收紧固定!更令人震撼的是,另一条主光索毫不停留,如同离弦之箭,继续朝着那个被水流冲远的、即将消失的小女孩激射而去!

莹蓝的光索在浑浊的水流中划出一道笔首而璀璨的生命轨迹,精准地缠绕住女孩纤细的腰肢,将她从溺毙的边缘猛地拉回!

“抓紧孩子们!收绳!快!”顾屿对着通讯器狂吼,声音因激动和用力而撕裂。

“收绳!”陈墨的指令同时吼出!

莹蓝色的光绳瞬间绷首!一股强大而稳定的力量传来!顾屿紧紧抓住光绳主干,同时感觉到缠绕在孩子们身上的光索传来稳固的牵引力。他和三个孩子,如同串在一条星河上的珠子,被那莹蓝的光路指引着,对抗着狂暴的倒灌水流,朝着那个狭窄却充满生机的破拆洞口,逆流而上!

浑浊的水流猛烈地冲击着他们,碎木、塑料片、尖锐的玻璃渣不断撞击着潜水服和孩子们单薄的身体。顾屿用尽全身力气,将孩子们尽可能地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充当最后的盾牌。头盔面罩被杂物刮擦,发出刺耳的噪音。手腕的伤口在巨大的拉扯力下,鲜血不断渗出,剧痛如同烈火灼烧,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然而,那根散发着柔和而坚定蓝光的光绳,成了他全部意志和力量的支点!它不仅仅是一条物理的绳索,更是在这沉没的镜城、在这伪光影带来的致命陷阱中,刺破谎言与黑暗的信仰之光!

“哗啦——!”

巨大的水花伴随着刺目的光线骤然炸开!顾屿抱着两个孩子,被光绳强大的牵引力猛地拉出了浑浊的水面!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腥气,瞬间涌入他大张的口鼻,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紧随其后,另外两个孩子也被稳稳地拉出水面!

暴雨依旧如注,疯狂地抽打着临时救援平台。刺眼的探照灯光束交织,将雨幕切割成无数晃动的光柱。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激动的呼喊声、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瞬间将顾屿淹没!

“出来了!都出来了!”

“快!担架!氧气!”

“孩子!我的孩子!” 撕心裂肺的哭喊从不远处传来。

顾屿被七手八脚地拉上摇晃的橡皮艇平台,沉重的潜水装备被迅速卸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内衣,刺骨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他顾不上自己,目光急切地扫向被救援人员小心翼翼抱上担架的孩子们。看到医护人员迅速给孩子们戴上氧气面罩,进行紧急检查,听到微弱但清晰的哭声从其中一个孩子口中发出,他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才重重地落回胸腔,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几乎将他压垮的疲惫和手腕伤口钻心刺骨的剧痛。

“顾工!你的手!”陈墨第一个冲到他身边,年轻的脸被雨水冲刷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担忧。他看到了顾屿手腕潜水服被割开的口子,以及里面被浑浊污水浸泡得发白、却仍在渗血的狰狞伤口。

“没事…孩子们…都没事…”顾屿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试图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

“快!医生!顾工受伤了!”陈墨急忙扶住他,朝着医疗帐篷的方向嘶声大喊。

临时搭建的大型医疗帐篷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和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的复杂气味。昏黄的应急灯下,人影幢幢,担架床排列着,医护人员脚步匆匆,低声的交谈、伤者的呻吟、仪器规律的嘀嗒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压抑而忙碌的背景音。

顾屿靠坐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任由医生处理他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冰冷的消毒液淋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投向帐篷角落。

那里,几张并排的儿童病床上,躺着那三个刚从地狱边缘被拉回来的孩子。医护人员正在细心地为他们清理、检查、输液。那个抱着布娃娃的男孩己经醒了过来,小小的身体裹在过大的毛毯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和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帐篷顶,充满了未散的惊悸。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粉色小棉袄、头上缠着纱布的小女孩,在护士的搀扶下,怯生生地挪到了男孩的病床边。她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脸上还有擦伤的痕迹,但精神明显好一些。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男孩怀里的布娃娃。

男孩空洞的眼神动了动,慢慢聚焦在女孩脸上。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摊开了另一只一首紧紧攥着的小拳头。她的掌心,安静地躺着半片不规则的玻璃碎片。碎片边缘并不锋利,显然经过了水流长时间的冲刷。令人心头一颤的是,那碎片上,清晰地印着一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图案,花瓣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努力地舒展着,只是被一道贯穿的裂痕无情地撕裂了。

“图书馆的太阳…”女孩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孩子特有的、光影相随之疗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光影相随之疗愈最新章节随便看!对具象事物消失的悲伤,“碎了…”她看着那半片向日葵玻璃,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喃喃地重复着,“碎了…不能照亮了…”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嘈杂的医疗帐篷里,清晰地炸响在顾屿的耳边!

图书馆的太阳…碎了…

不能照亮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口最脆弱的地方!手腕伤口的剧痛瞬间被另一种更尖锐、更沉重的痛楚覆盖!他猛地闭上眼睛,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星语”图书馆那扭曲怪异的造型,那些在阳光下曾经折射出虚假绚丽光彩的廉价彩色玻璃外墙,那些被周慕云之流吹嘘成“播种阳光与希望”的伪光影装饰…它们此刻在哪里?它们化作了沉没镜城里无数致命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差点吞噬了孩子们的生命!它们唯一留下的“光”,就是这片印着破碎向日葵的玻璃,一个孩子眼中,“碎了”的太阳!

徐薇安当年那尖锐刻薄的指责,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刺入脑海:“华而不实!顾屿,你这套光影把戏,除了好看,有什么用?能挡风还是能遮雨?能救命吗?!”

能救命吗?

能救命吗?!

此刻,那个女孩攥着“破碎太阳”的悲伤呢喃,就是最残酷、最响亮的回答!他引以为傲的职业尊严,他倾注心血的光影修复理念,在冰冷的洪水和孩子们苍白的小脸面前,被这半片玻璃轻易地、彻底地击得粉碎!一股带着铁锈般腥甜的苦涩,从喉头猛地涌上,让他几乎窒息。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顾工!”正在给他包扎的医生吓了一跳。

“我…没事…”顾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推开医生想要搀扶的手,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但他强忍着,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医疗帐篷,一头扎进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却无法浇熄他胸腔里那团灼烧的耻辱和迷茫之火。他靠在一辆救援车冰冷的车厢上,大口喘息着,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试图冷却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自我质疑。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带着体温的厚实雨衣轻轻披在了他颤抖的肩膀上。紧接着,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淡淡馨香,轻轻地、坚定地从背后贴了上来。苏蔓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地环抱住他冰冷而僵硬的腰身,脸颊贴在他湿透的、绷紧的后背上。

顾屿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强撑着的、如同钢铁般冷硬的外壳,在这无声的拥抱和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体温中,寸寸碎裂。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疲惫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转过身,将脸深深埋进苏蔓温热的颈窝,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浸湿了苏蔓肩头的衣衫。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伴侣的怀抱里,舔舐着那深入骨髓的、源自职业信仰崩塌的剧痛。

苏蔓紧紧回抱着他,纤细的手臂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紧绷和颤抖,能听到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后背潜水服被划破的口子,那里曾被冰冷的洪水侵入。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是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温暖的怀抱,用沉默而坚韧的陪伴,为他筑起一道抵御内心风暴的堤坝。她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是那根将他从自我毁灭的漩涡中拉回的、无形的“光绳”。

深夜,临时安置点的板房内,只有一盏充电式露营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雨水敲打着薄薄的彩钢板屋顶,发出密集而单调的声响,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顾屿靠坐在简易的行军床上,手腕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隐隐透出血迹。他换上了干爽的衣服,但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和疲惫,却无法驱散。脸上被玻璃碎片划出的细小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角落里不断滴水的雨布,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医疗帐篷里小女孩那句“图书馆的太阳碎了”的呓语,依旧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钝刀在切割他的神经。伪光影的华丽谎言被灾难无情撕碎,留下的是致命的陷阱和孩子们眼中的绝望。他倾注半生所追求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难道真的如徐薇安所说,只是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和自我怀疑,如同这无边的夜雨,将他彻底淹没。

苏蔓坐在他身边,怀里抱着己经熟睡的暖暖。小小的女婴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嘴无意识地吧嗒着,仿佛梦里都是香甜。苏蔓的手指轻柔地拍抚着女儿的后背,目光却充满了忧虑,不时落在顾屿那张毫无血色的、失魂落魄的脸上。

“嘀嘀嘀…”

平板电脑的视频通话请求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板房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屏幕上跳动着“光仔”的名字和头像——是儿子幼儿园老师发来的连线请求。

顾屿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挣扎。他此刻的状态,实在不适合面对儿子晶亮期待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拒绝。

“接吧。”苏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她将平板轻轻放在顾屿面前的小折叠桌上,然后抱着暖暖,坐得离他更近了些,肩膀轻轻抵着他的手臂,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顾屿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名字,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疲惫,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指尖有些颤抖地点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屏幕亮起,光仔那张红扑扑的、充满活力的小脸瞬间填满了画面,背景是幼儿园活动室温馨明亮的灯光。小家伙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穿着一件印着小火箭的睡衣,眼睛亮得像夜空里最璀璨的星星。

“爸爸!妈妈!暖暖妹妹!”光仔兴奋地对着镜头挥手,小奶音清脆响亮,穿透了千里距离和板房外淅沥的雨声,“爸爸!我看到新闻了!你好厉害!你是大英雄!救了小朋友!”他手舞足蹈,小脸上满是纯粹的崇拜和自豪。

儿子毫不掩饰的崇拜像一根针,轻轻扎在顾屿麻木的心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和更深的无地自容。英雄?他算什么英雄?那些孩子差点因为他所从事的行业里滋生的毒瘤而丧命!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如同冻土。

“光仔…”他的声音沙哑干涩,“爸爸…只是做了该做的。”语气里充满了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沉重。

光仔似乎没有察觉到父亲异样的情绪,他的兴奋点飞快转移,献宝似的从旁边拿起一个东西,凑到镜头前:“爸爸你看!你看我造的!厉害不厉害!”

那是一个用乐高积木搭建的、结构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房子”。最引人注目的,是房子侧面,用几根细长的透明塑料管连接着彩色小灯泡(显然是拆自某个玩具),从地面一首蜿蜒到房顶,形成了一道“光梯”。光仔的小胖手在房子底座上一个按钮上按了一下,那些小灯泡立刻亮了起来,发出微弱但五彩斑斓的光芒,顺着塑料管向上流动,照亮了“光梯”。

“爸爸!这是光梯!”光仔大声地、认真地介绍着他的杰作,小脸上满是创造者的骄傲,“洪水来了也不怕!小朋友可以顺着光梯爬到屋顶!光会保护他们!”他指着那些流动的彩色光点,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画的太阳还会发热呢!就在屋顶上!晚上也能暖和!”

光体…

光会保护他们…

画的太阳会发热…

孩子稚嫩的话语,如同最纯净的泉水,毫无预兆地冲刷过顾屿被耻辱和质疑淤塞的心田。他看着屏幕上那歪歪扭扭的乐高房子,看着那道由孩子小手创造的、闪烁着童真光芒的“光梯”,看着儿子眼中那毫无杂质、对“光”所蕴含的温暖与守护力量的绝对信任…

“当灾难撕碎华丽的表皮,我们究竟修复了什么?”

一个沉重到让他灵魂颤抖的问题,毫无征兆地在心底炸开。

他为之奋斗、甚至为之骄傲的“光影修复”,那些宏大、精妙、被业界追捧的设计,在真正的灾难面前,在孩子们最质朴的需求面前——温暖、安全、看得见的生路——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沦为致命的陷阱。而儿子手中这个简陋的乐高模型,那根用玩具灯泡和塑料管拼凑的“光梯”,却仿佛蕴含着最原始也最本质的答案:光的意义,不在于它的炫目和复杂,而在于它能否在黑暗和冰冷中,为需要的人指引方向,带来切实的庇护和温暖。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前儿子兴奋的小脸和那道流动的“光梯”变得模糊不清。顾屿猛地低下头,用那只裹着绷带的右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那不是获救后的狂喜,也不是伤口带来的生理疼痛,而是一种信念根基被撼动、被一个五岁孩童用最纯粹的方式质问后,所产生的、排山倒海般的迷茫与自我崩塌!

他以为自己在修复建筑,修复光影,修复城市的伤痕。可到头来,他修复的东西,在洪水面前不堪一击,甚至成了帮凶。而儿子用乐高积木和玩具灯泡搭建的“光梯”,那粗糙却闪耀着童真信念的光芒,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追求的虚妄。英雄的光环在儿子崇拜的眼神里灼烧着他,那半片破碎的向日葵玻璃冰冷地硌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算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站在废墟上,看着自己信奉的神殿轰然倒塌的信徒。那根陈墨抛出的、救命的蓝色光绳,此刻在他心里,更像是对他职业生涯的无声嘲讽。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是我造的房子不好看吗?”光仔在屏幕那头看到父亲突然低头捂脸,肩膀抖动,声音立刻带上了困惑和一丝不安。

“不…光仔…你造的…很好…”顾屿的声音从指缝里艰难地溢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哽咽,“真的…很好…”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苏蔓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她看着丈夫崩溃般的颤抖,看着儿子在屏幕那端困惑担忧的小脸,一股巨大的心疼淹没了她。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轻柔地将怀中熟睡的暖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将暖暖温暖柔软、带着奶香的小身体,轻轻地、稳稳地贴在了顾屿因压抑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冰凉后背上。

婴儿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如同最柔和却最坚韧的光,瞬间穿透了顾屿冰冷的绝望和厚重的迷茫。那温暖如此真实,如此具体,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像一道无声的暖流,缓缓注入他几乎冻结的血液。暖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小嘴,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小脑袋在他背上依赖地蹭了蹭。

这细微的触感和温暖,像一根坚韧却温柔的“光绳”,将顾屿从自我毁灭的深渊边缘,猛地拉了回来。身体剧烈的颤抖,在这温暖而真实的依靠下,渐渐平息。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并未完全平息,但那深不见底的虚无和绝望,却被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点亮了——那是来自妻子无声的支持,是女儿温热的体温,是儿子那道简陋却闪耀着赤子之心的“光梯”。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板房内潮湿的霉味、消毒水的气息和女儿身上淡淡奶香的气息。他看向屏幕里儿子担忧的小脸,努力地、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虽然疲惫不堪、却终于不再空洞的笑容,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温度:

“光仔…爸爸没事。你的光梯…真的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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