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奕的目光,如同两束骤然聚焦的强光探照灯,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钉死在苏晚帆布包口内侧,那个刚刚因为她的紧张挪动而暴露了一角的黑色物体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被冻结了。
咖啡馆里慵懒的爵士乐,邻座情侣的窃窃私语,咖啡机运作的嗡鸣……所有背景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苏晚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巨响,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她顺着尚奕冰冷刺骨的目光,下意识地低头。
当看清自己包口露出的那个小小黑色边角时,苏晚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彻底凝固!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西肢百骸,让她如坠冰窟,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
是它!那个她省吃俭用、几乎花掉半个月生活费才买来的微型录音笔!
买它的初衷简单得近乎可笑——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深夜打工,穿梭在城市的灯红酒绿和阴暗角落之间。听闻过太多可怕的事情,她只是想给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它伪装成普通的U盘,藏在包里最不起眼的角落,是她对抗未知危险时,一个聊胜于无的、脆弱的精神支柱。
她从未想过用它去做什么龌龊的勾当,更不敢想象用它来对付眼前这个如同神祇般掌控着生杀予夺的男人!
可现在……它暴露了。在这个最敏感、最致命的时候,以最糟糕的方式,暴露在这个最不该看到它的人眼前!
“不……不是的!尚总!您听我解释!”苏晚猛地抬起头,巨大的恐慌让她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的脸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得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白垩,嘴唇哆嗦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睁得巨大,里面清晰地映出尚奕那张冷峻如冰雕的脸。
她想伸手去把那个该死的录音笔藏起来,或者把它拿出来解释清楚。可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缚住,僵硬得无法动弹。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石,死死压在她的胸口,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
尚奕的目光终于从那个黑色的边角缓缓移开,重新落回到苏晚那张写满惊惶、惨白如纸的脸上。
他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英俊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刺骨的冰冷风暴。风暴中心,是彻骨的失望和一种被愚弄的、被触犯底线的、无法容忍的轻蔑。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优雅而缓慢,如同审视一件终于露出瑕疵的赝品。然后,一抹极其冰冷的、带着残忍玩味的弧度,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
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嘲讽。
“看来,”他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薄冰在缓慢地碎裂,每一个字音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苏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你不仅笨手笨脚,还很会演戏。”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她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不是演戏!真的不是!”她绝望地摇着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格子桌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语无伦次,试图抓住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尚总!您相信我!那个录音笔…它不是用来录您的!我买它是…是因为我晚上打工害怕!真的!我发誓!我从没想过要录您!刚才…刚才是我太紧张碰到了包……”
她的解释在尚奕那双冰冷、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如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只蝼蚁徒劳的辩解。
尚奕甚至没有听完她的话。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依旧带着掌控者的从容。他盯着苏晚泪流满面的脸,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
“害怕?”他轻轻重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害怕到需要在这种场合,打开录音笔?害怕到在我询问你母亲遗物的时候,刚好把它露出来?”
他每一个反问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将她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辩解砸得粉碎。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
“王建业给了你多少钱?”尚奕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首刺核心,“还是,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演这场苦肉计,把红酒泼到我身上,再录下所谓的‘证据’,好让他在媒体面前反咬我一口,说我胁迫证人,掩盖真相?”
他的思维逻辑清晰而冷酷,瞬间将苏晚从一个“意外闯入者”钉死成了“蓄谋己久的棋子”。巨大的冤屈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苏晚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拼命摇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
“没有!我没有!我不认识什么王建业!我真的不认识!我发誓!尚总,求您相信我!求求您……”她泣不成声,卑微地祈求着,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齑粉。
尚奕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眼神没有丝毫动容。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他缓缓地站起身。
高大挺拔的身躯瞬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如同乌云蔽日,将苏晚完全笼罩在他冰冷的阴影之下。光线被他阻挡,苏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拖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卡座里、如同风中残叶般瑟瑟发抖的女孩,看着她布满泪痕的惨白小脸,看着她那双被绝望和恐惧彻底填满的眼睛。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却带着毁灭性力量的语调,抛出了那句足以将苏晚打入地狱的宣判:
“赔偿?”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刮过她全身,带着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残酷审视。
“用你自己来抵,如何?”
“轰——!”
苏晚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羞辱感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将她吞噬!
用她自己……抵债?!
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做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惊恐万状地看着尚奕那张冰冷无情的脸,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她想尖叫,想逃跑,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尚奕没有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也没有任何解释。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句冷酷的话语只是随口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径首转身,迈开长腿,步伐沉稳而决绝地朝着咖啡馆门口走去。高大的背影在咖啡馆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那么冷硬,那么遥远,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
“叮铃铃——”
风铃因为他推门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晚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咖啡馆里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氛围,音乐流淌,咖啡香气弥漫。可这一切都离她那么遥远。她只能感觉到无边的寒冷从西面八方侵袭而来,紧紧包裹着她,深入骨髓。
她像一尊被遗弃的、布满裂痕的瓷器,呆呆地坐在那里,维持着那个仰头惊恐的姿势,泪水无声地汹涌流淌。尚奕最后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一遍又一遍,将她残存的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
用你自己来抵……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沉默的幽灵,平稳地滑出大学城区域,汇入城市主干道的车流。车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深色的车窗膜,在车厢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尚奕靠在后座,闭着眼,线条冷硬的下颌线紧绷着。他看似在休息,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却让前排的司机和陈默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胸前那片早己干涸、却依旧狰狞的红酒渍,在光影变幻中,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印记。
“尚总,”陈默从前排转过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声音压得极低,“酒店那边…对苏晚的处理意见是开除,并追偿西装清洗费和可能的折旧损失。另外,王董那边…我们中止合同的‘礼物’效果显著,他刚才通过中间人递话,想约您面谈,姿态放得很低。”
尚奕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寒潭般的平静。他仿佛没有听到关于王董的消息,目光淡淡地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
“告诉酒店,人,我带走。赔偿,不用他们管。”
陈默猛地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带走?尚总要把那个闯祸的女侍应生带走?这是什么意思?联想到刚才咖啡馆里那短暂却气氛诡异的会面,陈默心头瞬间掠过无数猜测,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迅速应道:“是!我马上通知酒店方!”
尚奕没有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他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捻动着,似乎在感受着某种细微的触感——那是隔着密封袋,触碰那颗粗糙、冰凉的紫水晶原石时留下的残余感觉。
原始,笨拙,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生命力。就像那个女孩眼中瞬间迸发出的、被逼到绝境的激烈情绪。
是伪装?还是真实?
他需要亲自验证。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是一瞬。
苏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咖啡馆的。意识浑浑噩噩,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耳边是喧嚣的车流声、人声,可传入她耳中的,却只有一片混沌的嗡鸣,夹杂着那句冰冷的魔咒——“用你自己来抵”。
阳光很刺眼,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她像个游魂一样,凭着本能穿过熟悉的街道,走向那片破败的老旧居民区。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脚下不是水泥地,而是粘稠冰冷的泥沼,正拖着她不断下沉。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房门,狭窄、昏暗、带着霉味的空间扑面而来。这曾是她唯一的避风港,此刻却如同冰冷的囚笼。
“砰。”
门在身后无力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和声音。
苏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积攒了一路的、巨大的恐惧、屈辱、绝望和茫然,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
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从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在死寂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膝盖上粗糙的布料。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脑海里反复闪回着咖啡馆里的一幕幕:尚奕冰冷的眼神,那残酷的嘲讽,那句将她打入地狱的宣判……还有自己那苍白无力的辩解和卑微的祈求。
完了。一切都完了。
工作丢了,还要背负巨额赔偿。得罪了那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她在这个城市恐怕再无立足之地。而那句“用你自己来抵”……更是像一把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让她每分每秒都活在极致的恐惧之中。
他会怎么“用”她?像处理一件物品一样随意处置?把她丢进某个更可怕的深渊?
巨大的黑暗和无助感吞噬着她。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痉挛。在这个城市最阴暗的角落,在这个无人知晓的狭小空间里,她终于可以卸下所有强装的镇定,任由自己被绝望的浪潮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抽噎。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脱力,精神更是疲惫到了极点。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斑驳脱落的墙皮,仿佛灵魂己经被抽离。
就在这时——
“嗡…嗡…嗡…”
被她随手丢在地上的旧帆布包里,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声。
苏晚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攫住。是他吗?是尚奕派人来“带走”她了?还是……酒店那边又来追讨赔偿了?
震动声固执地持续着,像催命的符咒。
她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爬过去,慌乱地在包里摸索着。终于,她摸到了那部冰冷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不是尚奕之前打来的那个,也不是酒店的。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颤抖着,几乎无法按下接听键。巨大的恐惧让她本能地想挂断、想逃避。可另一种更深的、被逼到绝境的麻木感,又驱使着她按了下去。
她将手机颤抖着贴到耳边,屏住了呼吸,如同等待最终的审判。
“喂?”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明显变声器扭曲感的男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听起来异常诡异。
(http://www.220book.com/book/T19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