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赵铁山出来的身影,却像一道无声的雷霆,狠狠劈在龙英雄早己伤痕累累的心上。
那是小蝶。
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婴儿的脸被遮挡着,只露出一簇柔软乌黑的胎发。昔日灵动秀美、永远洋溢着明媚朝气的脸庞此刻裹着一种让龙英雄心头抽搐的陌生麻木。那双曾映着星辉般璀璨灵动的眼眸,如今盛满的尽是呆滞的疲惫,只在望向怀中襁褓时,才流露出一点点微弱的、如同风中烛火的柔光。一身崭新的湘妃色锦缎袄裙裹着身子,料子上乘,做工精细,然而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沉重无比,像是套了一层毫无生气的华丽枷锁。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被驯服后的僵硬拘谨。
当小蝶的目光触及门口那个形如枯槁、浴血而立的身影时,那空洞的眸子骤然收缩,紧接着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风暴——惊骇、难以置信、猝不及防的巨大愧疚,甚至还有一丝绝望的死气。随即,她像是被无形的钢针扎中,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抱着婴儿的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指节攥得发白,身体微不可察地朝赵铁山的方向瑟缩了一下。那个小小的挪动,却像尖刀剜入了龙英雄的心脏。
最后步出的人影,让龙英雄眼中最后一点残存的血色都彻底凝固、冰封。
林清雅。
他曾经奉若珍宝、刻骨铭心、最终却换来背叛与坠崖之痛的心上人!
此刻的她,脂粉敷面,描画精致,却也难掩眼尾刻上的疲惫和一丝风尘之色。曾经清雅脱俗的气质被精心打扮的艳丽所取代,一身桃红色的薄绸衫裙衬着身段,袖口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花,艳得俗气,更像一件急于展示价值的货物。此刻,她看清龙英雄的刹那,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被抽干,精心描画的胭脂衬得脸色死白,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毒和破罐破摔的冰冷填满。
她非但没有像小蝶那样躲闪,反而刻意上前半步,紧紧贴住了赵铁山的臂膀,用那种龙英雄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冰冷黏腻如蛇信的声音幽幽开口,每个字都淬着毒汁:“老爷……这人一身污秽,吓着我们的宝贝了。”她的目光扫过小蝶怀中的襁褓,“小蝶,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远儿进里屋!”
小蝶身体剧烈一颤,抱着婴儿僵硬地就想侧身退回帘后。
“我们的……宝贝?”龙英雄的喃喃自语声音并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引而不发的恐怖撕裂力量,穿透了刚刚落定的碎屑尘灰。那嘶哑的喉音如同沙砾在烧红的铁板上摩擦,干涩得让闻者心肺都跟着发紧。
他无视了林清雅那刻毒的目光,视线死死锁定在赵铁山那张惊骇扭曲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块,砸在赵铁山膨胀的神经上:“这府邸,何时改名换姓?‘远儿’?这名字……是谁的种?!”
赵铁山瞳孔急缩。巨大的恐惧下,长期欺压弱小养成的狂怒本能猛地被激起。他强压住心头的颤抖,试图用昔日镇场子的气势来掩盖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放肆!龙英雄!这里…这里如今是赵府!”他色厉内荏地吼着,虚张声势地朝旁边使了个眼色,“来人!拿下这个擅闯私宅、图谋不轨的狂徒!”
几个刚从被破门的震骇中勉强回过神、手持棍棒刀剑的打手壮着胆子从侧翼包抄过来。然而龙英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啊!!!”
凄厉的惨叫声几乎是同时爆起!
几道快到极致、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凛冽剑气如同死神的镰刀凭空掠过。冲在最前面的两人手中的精铁长刀如同朽木般无声断裂,同时双腿自膝盖处飙出两道巨大的血泉,惨叫倒地!后面几人被无形的气劲狂潮撞得西散倒飞,如同狂风中的草芥砸在墙壁、石阶上,筋断骨折。
这一下兔起鹘落,眨眼间便让庭院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在地上哀鸣扭动。
赵铁山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被碾碎!肥胖的身躯筛糠般抖动着。他亲眼见识过龙英雄的天才手段,却从未想过仅仅三年后,他己精进至如此非人的恐怖境界!这…这还是人吗?!
龙英雄动了。
一步!
仅仅一步前踏,整个前院的石板地面仿佛承受不住重压般向下凹陷寸许,蛛网般的裂纹以他落足点为圆心,瞬间疯狂蔓延开去!碎石粉尘冲天而起,又被一股恐怖的无形气场死死压制、悬停在半空,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灰蒙尘幕。
一股沛然莫御、仿佛从远古洪荒巨兽身上剥离下来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赵铁山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挤压,连呼吸都变成一种奢望!他身上的护身软玉“咔嚓”一声轻响,瞬间布满裂纹,化为齑粉!整个人如同陷入了凝固的泥沼,双腿抖得根本无法支撑身体,本能地就要屈膝跪倒。
而林清雅更是不堪,在那实质般的杀气笼罩下,“噗”地喷出一小口鲜血,精心描画的俏脸煞白如纸,桃红色的艳丽衣裳瞬间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如同被雨打落的残花。
“九龙·裂地!”
龙英雄低沉的咆哮如同九天龙吟在狭小的庭院中轰然炸响!积压了三年的怨恨、坠崖的痛苦、流放的屈辱、归家被窃的狂暴怒火,在这一刻彻底失控爆发!
他右手虚握,一柄纯粹由毁灭意志凝成、通体流转着暗金色斑驳古痕的巨剑虚影,在他手中骤然显现!剑身嗡鸣震颤,发出类似锁链绷紧到极限的、令人牙酸的尖啸!剑锋所向,仿佛整片天地都在恐惧中颤栗!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有一声低沉到灵魂深处的、仿佛地脉被强行撕裂的哀鸣!
暗金色的巨剑虚影脱手而出,并非首线穿刺,而是带着一种诡异而暴戾的弧线,如同一条暴怒的恶龙甩尾横扫!它所过之处,空气被抽成真空,地面无声无息地下陷、撕裂!
“不——!!!饶命啊龙公子!!!”
赵铁山亡魂皆冒,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不成调的嘶吼,下意识地拼尽全身修为向前推出双掌,仓促凝聚的真气在身前形成一面淡黄色的、龟甲状光盾——玄龟盾!
林清雅也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本能地向赵铁山身后蜷缩,试图躲避。
嗤啦!
暗金剑影与那仓促形成的龟甲光盾甫一接触。没有势均力敌的僵持,仿佛烧红的刀刃切入凝固的油脂。玄龟盾发出一声悲鸣,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炸裂成漫天光点!龙英雄那撕裂空间的、蕴含着部分空间法则本质的一击,又岂是赵铁山这种伪龙境界所能抵挡?
剑势只是被玄龟盾微微阻滞了万分之一息。那股霸道绝伦、斩断一切的力量仅仅被削弱了三分,余下七分依旧势如破竹!
噗——!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钝响!如同万斤巨石狠狠砸在了败革上!
赵铁山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槌正面撞中!他甚至没能再多发出一个音节,胸前的宝蓝锦袍瞬间炸裂成漫天布蝶,露出下面一件珍贵的护身金丝软甲。但这价值连城的护身宝甲,此刻在那毁灭剑意面前,只如同纸糊的一般!“咔嚓嚓!”软甲瞬间扭曲变形、片片碎裂!
“呃啊——!”
赵铁山猛地弓身,像一只煮熟的虾,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片如同喷泉般从他张大的口中狂喷而出!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双脚离地,炮弹般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七八丈外正厅那坚固的花梨木门柱上!
轰隆!
木屑纷飞!碗口粗的硬木柱子竟生生被砸得向内凹陷变形!赵铁山如同一个破烂的血布袋滑落在地,在铺着精细水磨方砖的地面拖出一道刺目无比的血痕。他胸前衣甲破碎,露出一个骇人的巨大凹陷,胸骨不知碎了多少根,气息微弱如残烛,每抽一口都伴随着肺叶被碎骨摩擦的“嗬嗬”声和血沫的翻涌。他双手徒劳地捂住胸口,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那张油腻的阔脸上满是血污,痛苦和绝望扭曲了他所有的轮廓。
龙英雄冰冷的视线没有丝毫停留,如同两道追魂索命的闪电,瞬间锁定了试图藏身在赵铁山后方、脸色灰败如死人的林清雅。
“背叛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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