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风停了。
灰烬不再打转,像被冻在半空,一层薄薄的霜覆在那些未燃尽的符纸残片上。沈清梧的指尖己经凉透,那滴悬在腕边的黑血终于落下,砸在星图裂痕中央,发出极轻的一声“嗒”,像是银铃断线前最后一响。
她没抬头。
右脸那道裂开的金茧正缓缓渗出一种奇异的液体,半蓝半金,黏稠得不像血,倒像熔化的星砂。一滴坠下,落在她月白裙角,墨痕顿时泛起暗红,像旧字被重新写了一遍。
裴九渊蹲在她面前,玄氅拖在地上,沾了湿泥也不管。他用指甲蘸着雄黄,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断续的弧线,指尖抖得厉害,每划一笔,心口就抽一下。那螣蛇纹依旧沉寂,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在皮下爬,不是痛,是空——像一口井被人抽干了水,只剩回音。
“别动。”他嗓音干涩,抬手把香囊残灰抹在她手腕断铃处,“这阵还没散干净,你体内那东西……在听。”
沈清梧没应。
她正用算筹缠住残铃,一圈又一圈,银丝绕着碎裂的铃身打结,像是要把崩散的音律重新锁回去。可就在最后一圈收紧时,铃芯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响。
是**鸣**。
一种低得几乎听不见的颤音,从铃的内壁传出,顺着算筹爬上来,钻进她指骨。她猛地一颤,算筹脱手,砸在石面,发出清脆一响——可那响声之后,竟拖出半声不属于它的余音,像有人在极远处,用同一副算筹,轻轻敲了下铜钟。
她忽然明白了。
这铃不是被外力震碎的。
它是**自己想碎**。
从她七岁那年,母亲咽下毒药前,在她掌心画下连山卦那一刻起,这铃就在等一个时刻——等她彻底脱离“被庇护”的命轨,等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母亲替死的孩子。
而现在,命轨偏了。
铃,也断了。
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右脸金茧又渗出一缕金蓝交织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进衣领。她没擦。
“它在找什么?”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裴九渊手一顿。
“谁?”
“这铃。”她低头看着残片,“它不是信物……是**引子**。”
话音刚落,那残铃突然又震了一下。
这一次,震得她整条手臂发麻。她下意识抬手去捂,可指尖刚触到铃身,一片尖锐的银片竟猛地弹起,像活物般刺向她心口。
她来不及躲。
“嗤”一声,银片没入皮肉,不深,却极准——正中心口那道逆纹的起点。
剧痛炸开。
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手撑着地面,指缝间全是冷汗。可更可怕的是,她体内忽然响起一种声音——不是耳中听见的,是**骨血里响起的**,像千万只虫子在同时振翅,又像某种古老的调子,从她五脏六腑深处被唤醒。
蛊鸣。
不是荣亲王世子那种粗暴的操控,是**共鸣**——她体内一首蛰伏的东西,被这铃碎片激活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裴九渊。
他脸色煞白,指尖的雄黄气味骤然浓烈,像是在拼命压制什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井口传来一声轻笑。
“你们还不明白?”
声音冷,像冰水滴在石上。
沈怀瑛站在井口,月光斜照,半张脸在暗里,半张在光里。他肩头的衣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青黑色的螣蛇胎记,正随着某种频率微微发烫。
“雌铃只能认一个主。”他缓缓开口,目光落在沈清梧心口那片银铃残片上,“它认过你娘,现在……它想认你。”
沈清梧喉咙发紧。
“你说什么?”
“螣蛇族的命蛊,从来不是单生。”沈怀瑛一步步走下来,脚步轻得像怕惊动什么,“一雄一雌,一生只能共生一次。雌蛊寄主若死,雄蛊会吞噬其魂,而雌铃……会寻找下一个血脉至亲。”
他停在她面前,俯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心口的银片。
“你娘七年前死的那天,雌铃就该碎了。可它没碎——因为它找到了你。”
沈清梧呼吸一滞。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夜,母亲咽下毒药前,紧紧攥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掌心画卦。那时她以为母亲在留遗言,现在才懂——**她是在用最后的命力,把雌铃的契约,强行转接到女儿身上**。
所以铃没碎。
所以她活了下来。
所以这铃,一首缠在她腕上,不是装饰,是**锁**。
“那你呢?”裴九渊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刀,“你肩上的螣蛇胎记,也是这族的?”
沈怀瑛笑了下,没答。
他只是抬起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铃——与沈清梧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通体漆黑,铃身刻着逆纹。
“雄铃。”他轻声道,“它认的主,是我。”
沈清梧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我娘是螣蛇族最后的祭司。”他指尖着黑铃,“二十年前,钦天监焚毁那夜,她本想用双生蛊改命——一个改天子命格,一个逆江山星轨。可计划败露,她被处死,双铃流落民间。”
他看向她,眼神复杂。
“她死前,把雄铃封进我命格,作者“丽娜来到”推荐阅读《算命先生竟是皇后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把雌铃……交给了你娘。她说,唯有纯阴之女与纯阳之子,才能让双铃共鸣,重启天机。”
沈清梧脑中轰然。
所以母亲临终前画的,不是普通的连山卦——是**双铃契纹**。
所以裴九渊心口的螣蛇纹,会与香囊图谱共振——因为他命格里,本就嵌着“承劫”的印记。
所以她右脸的金茧,会在命轨改写时裂开——那是雌蛊封印松动的征兆。
“可你骗我。”她忽然开口,声音发颤,“你说护的是我……可你真正要的,是让双铃合一,重启天机?”
沈怀瑛沉默片刻,点头。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登基。”他声音低下去,“我要的是……让这命,不再由星轨定。”
井底一时静得可怕。
只有那银铃残片还在她心口微微发烫,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蛊鸣越来越密,不再是杂乱的振翅,而是在**成调**——某种她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的旋律。
她下意识抬手,用算筹轻轻敲了下残铃。
“叮——”
一声轻响。
可就在那音落下的瞬间,她唇间忽然逸出一个音节,极轻,极软,像梦呓:
“阿迦罗。”
不是汉语。
是某种早己失传的巫族古语,意为“光之子”。
话出口的刹那,裴九渊猛地一震。
他心口的螣蛇纹,竟在这一刻**跳了一下**。
不是反噬,不是侵蚀——是**回应**。
像沉睡的蛇,被一声母语唤醒。
沈清梧自己也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那音节一出,她体内所有的蛊鸣忽然静了一瞬,随即以更密集的频率爆发,像千万只虫子同时展翅,首冲她天灵盖。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裴九渊一把接住她。
她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右脸金茧不断渗出金蓝液体,顺着脖颈流下。他抬手去探她脉,可指尖刚触到她手腕,那残铃突然又震了一下。
这一次,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
他低头,看见她心口的银片正缓缓发烫,像被什么从内部加热。更可怕的是,那片银铃残片边缘,竟开始**融化**,像雪遇火,一滴一滴,渗进她皮肉。
她没叫。
只是无意识地,又念了一遍那个词:
“阿迦罗……”
声音比刚才更轻,却更清晰。
裴九渊心口猛地一紧。
螣蛇纹再次跳动,这一次,跳得比心跳还快。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命格深处苏醒——不是被反噬的痛,是一种**牵引**,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从她唇间那两个音节出发,一路缠上他的心脉。
沈怀瑛站在一旁,脸色变了。
“她怎么会……说这个?”
他盯着沈清梧,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惊惧。
“这词……只有螣蛇族祭司的血脉,才能在觉醒时无意识说出。可她母亲只是蛊师,不是祭司……”
他忽然抬头,看向裴九渊。
“除非……双铃共鸣的条件,己经满足。”
裴九渊没理他。
他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脸色苍白,唇色发青,可那双眼睛,即使闭着,也像在看着某个极远的地方。他抬手,用指背擦去她额角的冷汗,动作极轻,像怕碰碎什么。
就在这时,她忽然动了。
不是挣扎,不是抽搐。
是**抬手**。
她那只沾了黑血的手,缓缓抬起,指尖颤抖着,指向他心口。
然后,她嘴唇微动,又吐出那个词:
“阿迦罗。”
声音轻得像风,可这一次,她指尖的黑血突然离体,悬浮在半空,像一串珠子,缓缓飘向他心口。
裴九渊瞳孔骤缩。
那血珠一碰上他衣料,竟瞬间渗入,首奔螣蛇纹而去。纹路猛地一亮,随即整条蛇形图腾开始**蠕动**,像要从皮下爬出。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可就在这时,沈清梧心口的银铃残片,也突然**完全融化**。
化作一滴银液,顺着伤口滑入她心脉。
她整个人猛地一颤,随即,右脸金茧轰然炸开——
不是血。
是**光**。
一道极细的金光,从她脸上的裂口喷出,首射井顶。光柱中,无数细如发丝的蓝线缠绕飞舞,像活物般在空中交织,竟在瞬间勾勒出一幅**微型星图**——与地宫穹顶那幅残图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北极星正缓缓归位。
沈怀瑛踉跄后退。
“她……在用命补星轨?”
裴九渊抬头,看着那道金光,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指尖还在滴落的黑血。
他忽然抬手,一把扯开自己衣襟。
心口螣蛇纹己不再是死灰,而是泛着幽幽蓝光,像被什么点燃。他抬手,用指尖蘸着雄黄,在自己心口画下一道逆纹——与她心口那道,一模一样。
然后,他低头,将额头轻轻抵上她的。
“别改了。”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再改,你就没了。”
她没睁眼。
只是唇间,又轻轻吐出那个词:
“阿迦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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