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渊的胸口塌下去那一瞬，沈清梧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是他的，是她自己的。
指骨被她生生捏断，血从掌心渗出来，顺着算筹往下淌。那根沾满她血的算筹还悬在半空，第十二爻画到一半，像一道未完成的判决。鼎火己经不再暴涨，反而收拢成一道细长的紫焰，贴着鼎壁盘旋，仿佛在等什么人来收场。
她没动。
她不能动。
腕间的银铃彻底哑了，内里那枚刻着“梧”字的小铃片裂成两半，边缘翻卷如枯叶。她把它攥进掌心，碎片割进皮肉，疼得她眼尾抽了一下，但没松手。痛是活的证明，现在她需要这个。
地穴里的黑纹不再游走，而是聚成一条粗壮的脉络，从鼎底蜿蜒而出，像一条活过来的血管。它爬过地面，绕过裴九渊石化的手臂，最终停在她脚边，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然后，火光晃了。
不是跳动，是被人影挡住了。
一个身影从鼎后缓步走出，披着暗紫织金长袍，发带垂落肩头，步伐轻得不像踩在石上，倒像踏在人心最深处那根弦上。他嘴角有血，却笑得极稳，紫眸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像两颗浸过毒液的宝石。
“你们终于走到这一步。”
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鼎火的嘶鸣。
沈清梧终于抬头，视线从裴九渊僵死的脸上移开，落在来人身上。她没问你是谁——她知道。
荣亲王世子。
那个在中秋夜宴上让蛊母钻进她伤口的人，那个紫眸被视为妖邪、却掌控着整座京城地下命脉的疯子。他不该在这里，可他来了，还来得如此……从容。
她没说话，只是把碎铃片往掌心又按了半分，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画出一个歪斜的点。
“你拦不住了。”世子轻声道，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己注定的事，“命轨走到这里，双生子相触，祭坛自启。你推演再多，也改不了你们生来就是祭品的事实。”
“祭品？”沈清梧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器，“谁的祭品？”
世子笑了，抬手抚上颈后发带。
动作很慢，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丝带一寸寸滑落，露出他后颈的皮肤，紧接着是肩胛——
沈清梧呼吸一滞。
那不是纹身。
那是活的。
整片背脊上，盘踞着一条黑色螣蛇，蛇身粗壮，鳞片分明，蛇首昂起于肩骨之间，双目竟是紫色，与世子瞳色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蛇口咬着一枚符印，那符印被钉入皮肉，边缘渗着暗红血丝，像是刚被强行嵌进去不久。
而那符印的形状——
沈清梧猛地低头，看向裴九渊心口。
螣蛇纹。
同源，异形。
她喉咙发紧，却强迫自己冷静：“所以你也是……螣蛇族的人？”
“不是‘也是’。”世子冷笑，手指抚过蛇眼，“我是唯一活着的继承者。你们？不过是当年那场大火里，漏网的两只羔羊。”
“那场大火……”沈清梧指尖一颤，“我娘不是死在火里？”
“她当然没死。”世子眼神一厉，“她是被献祭的——用命封住了你们两个的命格。钦天监要双生子镇星轨，巫族要龙凤胎祭螣蛇，你们的母亲，不过是被夹在中间的棋子。她选了最蠢的法子——用自己的命，换你们两个苟活二十年。”
沈清梧脑中轰然。
七岁那年，她掌心的连山卦象，佛经夹页的密信残页，右脸烫伤的来历……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被这紫眸男人一句话串了起来。
她不是被烧伤的。
她是被烙印的。
“你右脸那道疤，不是烫的。”世子忽然逼近一步，声音压低，“是巫族血咒的封印。你以为是伤，其实是锁。锁住你体内那半条螣蛇命格，不让你觉醒，不让你认出他——”
他抬手指向裴九渊。
“你们是双生子，一阴一阳，一祭一镇。他生来背负螣蛇图腾，注定成为星轨之锚；你生来承载血咒，注定成为封印之器。可你们的母亲，改了命书，换了生辰，甚至用替身替你们受了第一道祭火。”
沈清梧猛地想起地穴中浮现的浣衣女。
腕间银铃，刻着“梧”字。
原来不是她丢了什么，是有人替她受了罪。
“所以……”她声音发抖，“那个女人，是我娘安排的替身？”
“不止一个。”世子嗤笑，“你以为你真是沈家庶女？你连‘沈清梧’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你本名沈梧，生在钦天监禁地，落地那一刻，星轨就乱了。你和他——”
他又指裴九渊。
“——一个叫裴渊，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算命先生竟是皇后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一个叫沈梧，名字并列，命格相缠，连襁褓上都绣着‘梧’与‘渊’。可你们的母亲，把你们拆开，送进不同人家，改了八字，藏了命纹，甚至用蛊毒遮掩你们的气息。”
沈清梧袖中那半片烧焦的襁褓突然发烫，像是在回应。
她没掏出来，只是死死盯着世子：“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找我们？”
“因为星轨要崩了。”世子眼神骤冷，“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的不只是钦天监，还有巫族的命脉。螣蛇沉睡，星魇反噬，每过三年，我就得用蛊毒压制一次金瞳夜盲。可现在——”
他猛然掀开左袖，手臂上爬满黑纹，像无数细蛇在皮下蠕动。
“——它快压不住了。唯有重启祭典，用双生子的血，重新点燃螣蛇之魂。”
沈清梧冷笑：“所以你是想杀了我们？”
“不。”世子摇头，紫眸幽光闪动，“我要你们活着。一个祭，一个镇。你献命，他承痛，双命同契，重启星轨。这才是你们生来的宿命。”
“宿命？”沈清梧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你说我娘改了命书，换了生辰，藏了命纹……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改的不是我们的命？”
她缓缓抬起手，将掌心那枚碎铃片拔出，血淋漓而下。
“她改的是——你们的局。”
世子瞳孔一缩。
沈清梧没再看他，而是转身，跪在裴九渊面前。
她伸手，轻轻抚过他石化的脸，指尖停在他心口那道螣蛇纹上。黑得彻底，像墨汁浸透的布。她低头，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那纹路上。
血没被吸收，反而在表面凝成一层薄膜，像在抗拒。
她皱眉，又咬了一口，这次将血混着唾液抹开，顺着纹路一圈圈涂抹。忽然，那黑纹边缘泛起一丝金光，极淡，却真实存在。
她心头一震。
不是她看错。
是命格在回应。
“你忘了。”她缓缓起身，面向世子，声音冷得像冰，“你说我是封印之器，可封印，从来不是为了让人死。”
她抬起手腕，将碎铃片按回铃身，哪怕割得更深。
“是为了——等钥匙。”
世子脸色变了。
“你不可能觉醒。”
“你母亲用命封的咒，岂是你区区凡人能破？”
“那你看看这个。”沈清梧忽然扯开衣领，露出右肩。
一道暗金色的纹路从锁骨蔓延至肩头，形如蛇尾，却与世子背上的螣蛇图腾遥相呼应。那纹路原本隐匿不见，此刻却因她体内气血翻涌而浮现，像沉睡的烙印终于被唤醒。
世子瞳孔骤缩，猛地抬手摸向自己后背的螣蛇图腾。
紫眸蛇眼，竟在同一瞬间发烫。
“双重血咒……”他喃喃，“你不止是祭品，你还是——封印者？”
“你母亲不是改命。”沈清梧一字一句，“她是把你们的祭典，变成了一场骗局。她让我既能承祭，又能破祭。她让我成为——你们的克星。”
地穴骤然一静。
鼎火猛地一矮，紫焰缩成一点。
世子站在原地，脸色由惊转怒，又由怒转笑。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泛起幽绿光泽，那是蛊毒将发的征兆。
“好，好一个沈氏遗孤。”他低笑，“你以为觉醒就能逆命？你以为你能扛住血咒反噬？”
他猛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后背的螣蛇图腾。
“那我今日，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巫族烙印！”
黑气自他背脊炸开，螣蛇图腾竟缓缓蠕动，蛇首昂起，紫眸大睁，一股腥风席卷地穴。沈清梧被那气浪掀得后退一步，右脸疤痕骤然灼痛，像是有火在皮下烧。
她抬手去按，却摸到一片湿热。
血。
从疤痕裂开的缝隙里，缓缓渗出。
她没躲，只是死死盯着那条活过来的螣蛇，声音冷得像刀：
“来啊。”
世子狞笑，正要催动蛊毒，忽然——
裴九渊石化的手指，动了。
不是敲击。
是抽。
像被什么从地底拽了一下。
紧接着，他心口那道螣蛇纹，黑中透金，金中泛红，竟开始逆向流转。
世子脸色骤变，猛地回头看向鼎中紫焰。
火焰中央，浮现出半行字，不是汉隶，不是巫文，而是一种早己失传的古篆：
“双生未断，命契犹燃。”
沈清梧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那枚碎铃片，正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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