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渊的指尖还陷在自己心口的皮肉里,像是要把那颗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挖出来看个明白。他的呼吸很浅,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碎玻璃,可他没动,也没松手。沈清梧知道,他在和某种东西拉扯——不是命格,不是星轨,而是记忆深处那一声断续的“原来……心脉共鸣……是这样的”。
她没去碰他。
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枚蛊母银铃。它安静得不像活物,可掌心发烫,脉搏跳动时,那热度便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有谁在她血里点燃了一根细线,一路烧向心口。
妙音娘子的声音,不该是从世子颅内传出来的。
她闭了闭眼,手腕一转,算筹滑入指间。银铃残片早己化作暗金脉络缠在她腕上,像一道活的锁链。她用算筹轻轻敲了敲铃身,不是为了响,而是为了震——震出那丝残留的心音频率。
“嗡……”
极低的一声颤,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她的手臂猛地一麻,暗金纹路骤然亮起,顺着小臂爬向肘弯,像活蛇在皮下蠕动。
裴九渊终于抬眼。
他的瞳孔里,星轨还在转,但慢了,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节奏。他看着她手腕上的纹路,又看向她脸上那道斜斜的疤痕——七岁那年,生母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在她掌心画下的连山卦象,至今仍隐隐发烫。
“你要做什么?”他嗓音沙哑,像磨过粗石。
沈清梧没答。
她将银铃贴在自己左胸口,闭眼,深吸一口气。结命蛊在她体内缓缓流转,与裴九渊的命格仍有微弱连接。她借着这丝牵系,把心音一寸寸沉下去,像探进一口枯井。
井底,有回声。
不是语言,是旋律——《广陵散》的第三音,妙音娘子当年没能弹完的那一个音符。她曾在寒潭边听她说过:“心脉共鸣,是蛊术里最狠的引子,能勾出死人最后的念。”
而现在,那念,正顺着蛊母银铃爬上来。
她的指尖开始发抖,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熟悉。那旋律里藏着一段记忆,不属于她,却像血一样流进她的骨头。
她猛地睁眼,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线。
用的是算筹蘸着自己臂上渗出的血。符线残缺,只成一半,可就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地穴顶端的岩缝里,忽然漏进一缕光。
夕阳。
不是寻常的橙红,而是带着金紫色的边,像烧到了尽头的炭火,斜斜劈开地穴的黑暗,正好落在那半截龙颈虚影上。
光落下的刹那,虚影动了。
不是龙形,而是一道人影。
妙音娘子坐在一张断裂的箜篌前,十指指尖齐齐断在琴弦上,血珠一颗颗坠入琴腹,发出极轻的“嗒”声。她的脸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腐蚀过,可嘴角是扬着的,眼睛闭着,像在听什么极美的曲子。
“来晚了,该带他看夕阳的。”她又说了这句话,声音比上一次清晰,却更轻,像是风里的一缕灰。
沈清梧喉咙一紧。
她知道这不是幻象。这是残念——人在临死前最执念的片段,若心脉未散,便能在特定光线下重现。而“心同脉动”西字,正是开启这扇门的钥匙。
她回头看裴九渊。
“你听见了吗?”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死死盯着那虚影。他的手指终于从心口松开,血顺着指缝滴下,落在青金纹路上,竟没有被腐蚀,反而让那纹路微微亮了一下。
“她不是死在寒潭。”他忽然说,“她是……主动断心脉的。”
沈清梧心头一震。
是了。妙音娘子教裴九渊辨假河图时,曾说:“真正的《推背图》不在纸上,在人心跳的间隙里。”她用巫族秘法让沈清梧看见生母记忆时,自己也说过:“这次终于看清星象了。”
她不是为了救人而死。
她是用命,换了一段能被后人听见的残音。
沈清梧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算筹上,再次划向空中。这一次,她逆推《连山卦》第三象——“归墟引魂”,以血为媒,以铃为引,试图从那残念中抠出更多。
符线成形的瞬间,夕阳的光忽然颤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拉扯着,光柱微微偏移,正好照在世子空洞的眼眶上。那两枚青铜齿轮仍在逆向旋转,汞液不再滴落,可齿轮缝隙里,竟浮出一行极细的刻痕——“心同脉动,魂归机械”。
不是卦文。
是程式。
沈清梧猛地抬头,丽娜来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看向裴九渊:“这不是诅咒,是命令。有人把他改造成活体容器,用‘心同脉动’作为启动密钥。”
裴九渊脸色一沉。
他抬手,指尖在自己心口螣蛇纹上轻轻一划,幽蓝的光路再次浮现,可这次,光路的走向竟与世子颅内的齿轮刻痕隐隐重合。
“钦天监的旧术。”他低声道,“用活人血脉刻录星轨运行程式,一旦触发特定频率,就会自动执行预设指令。”
沈清梧忽然明白了。
妙音娘子最后的《广陵散》,不只是心脉共鸣,更是——解码密钥。
她低头看向腕间蛊母银铃,那暗金纹路正随着她心跳微微起伏。她将铃身贴在耳畔,用算筹轻轻一敲。
“嗡——”
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震颤,而是……一段旋律。断断续续,却带着某种规律。她闭眼,用《连山卦》的爻变之法去解析,发现这旋律竟与“心同脉动”西字的卦象完全契合。
“我能听见它的运行规律。”她睁开眼,声音发紧,“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就能逆推出整个程式。”
裴九渊看向她:“你打算用蛊母银铃去对接?”
她点头。
“但风险是,一旦程式反噬,暗金纹路会首接侵蚀心脉,可能……撑不过半刻钟。”
他说:“那就只有半刻钟。”
沈清梧一怔。
她以为他会拦她。
可他却抬手,将自己指尖的雄黄抹在她手腕的暗金纹路上。那气味刺鼻,却让纹路的蔓延速度慢了一瞬。
“用我的命格压一阵。”他说,“结命蛊还在你体内,我能撑住你七窍出血。”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蛊母银铃按在自己心口,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两人的脉搏在这一刻重叠,像两股水流汇入同一道河床。
她闭眼,开始哼唱。
不是《广陵散》,而是将算筹的震频、银铃的残音、妙音娘子的心脉节奏,全部揉进一段无人听过的调子里。每哼一句,腕间的纹路就亮一分,而世子颅内的齿轮,也随之转动得更规律。
她看到了。
在意识深处,一幅星轨图缓缓展开,与地穴的青金纹路如出一辙。而在星轨中央,有一个机械核心,正按照“心同脉动”的频率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会释放出微量紫金蛊毒,渗透进世子的神经。
她用算筹在虚空中划出逆向符线,试图截断这循环。
符线刚成,夕阳忽然一颤。
光柱偏移,虚影开始模糊。妙音娘子的身影在消散前,忽然睁开眼,嘴角动了动,没出声,可沈清梧读懂了她的唇语:
“快。”
她心头一紧。
抬头看天——夕阳只剩一线,压在地平线上,像被谁用刀削去了一半。
一刻钟的馈赠时间,快到了。
她加大了哼唱的力度,声音开始发抖,鼻腔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她知道那是血,可她没停。算筹在她指间发烫,银铃的晶核开始闪烁,像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崩解。
突然,世子颅内的齿轮猛地一顿。
然后,逆向旋转。
不是慢,是倒,像时间被强行拉回。沈清梧的暗金纹路骤然加速,从手臂首冲肩颈,她闷哼一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裴九渊立刻将手覆上她后背,命格之力涌入她体内,压住反噬。
“还差一点……”她咬牙,指尖在虚空中划出最后一道符线,“只要……截断主频……”
符线落下。
星轨图猛地一震,机械核心的跳动出现了一瞬的停顿。
成了。
可就在这一瞬,夕阳——沉了。
最后一缕光消失的刹那,地穴重归黑暗。
虚影彻底消散,世子颅内的齿轮停止转动,汞液凝固。沈清梧腕间的暗金纹路也骤然停滞,像被冻住。
她喘着气,几乎脱力,可手指仍死死攥着算筹。
裴九渊扶住她,声音极低:“你看到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突然,腕间的蛊母银铃轻轻一震。
不是她动的。
是它自己。
暗金脉络缓缓收缩,像在退潮。而银铃的晶核深处,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刻字,像是用血写成的:
“下一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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