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沈清梧裹着半旧的青灰披风，踩着的青石板往东街去。
她右手还攥着那枚铁匣，藏在袖中，沉甸甸压着心口。昨夜塘边的蛊虫入体，右脸那道疤痕至今仍有异样，像是蛰伏着什么东西，偶尔一阵刺痒，又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远远便瞧见了那卦摊。
一张褪了漆的木案，两盏油灯，案后坐着的人玄衣广袖，眉眼冷淡，正低头在黄纸上写八字。
裴九渊。
他头也不抬，笔锋一顿，忽而道：“你来了。”
沈清梧脚步微顿，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你倒有闲情，在街头摆摊问命。”
她绕到摊前，低头一瞥，只见纸上写着“丙申年、壬午月、癸巳日”，正是她生辰，可时辰却写成了“亥时三刻”。
错的。
她生辰是“丑时初”。
裴九渊抬眼，目光幽深：“你看出来了。”
沈清梧不语，指尖轻轻袖中算筹，银铃轻响，像是试探。
她缓缓道：“你故意写错，是想看我认不认得出来？”
裴九渊笔尖轻点纸面，语气平静：“你若认不出来，我便转身就走。若认出来了……”他顿了顿，抬眸首视她，“便该轮到你问我了。”
沈清梧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索性在摊前蹲下，装作问卜的路人，道：“那你也替我推一卦，看我命格如何。”
裴九渊没应声，只是将纸翻过，重新起笔。
他写得极慢，每一笔都像在试探，又像在确认什么。
沈清梧盯着他手腕，忽然发现他袖口有血迹，颜色暗红，像是干涸己久。
她垂眸，不动声色地将算筹从袖中抽出，指尖一转，算筹己按星位排好。
她推命盘，从他写下的八字开始，逆推三步，再顺推七步。
命格不对。
他八字里藏着一股异气，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却又被强行压制。命盘中七杀星偏移，贪狼星倒挂，竟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沈清梧心头一沉。
她缓缓道：“你这命盘，不干净。”
裴九渊笔锋一顿，抬眼：“怎么说？”
“七杀入命，贪狼倒挂，命中有劫无解。”她声音平静，“除非……有人替你改过命格。”
裴九渊眼底掠过一丝异色，随即恢复如常：“你倒是看得准。”
沈清梧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淡然：“你这八字，是假的吧？”
裴九渊终于笑了，嘴角一勾，眼神却冷得像霜。
“你说对了。”他将纸一折，随手扔进火盆，火舌舔上纸面，瞬间燃成灰烬。
沈清梧看着那灰烬，心里却泛起一阵异样的波动。
她右脸那道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不动声色地抬手，将鬓角碎发别到耳后，遮住疤痕，却见裴九渊袖口一动，一个带血的锦囊滑落半截。
沈字。
她瞳孔一缩。
那是沈家的绣纹。
她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裴九渊似有所觉，袖口一收，锦囊便消失不见。
他看着她，语气忽然冷了几分：“你该回去了。”
沈清梧没有动。
她盯着他，缓缓道：“你身上，有我母亲的东西。”
裴九渊神色不变，只是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不该知道这些。”
沈清梧站起身，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看着他，声音低而冷：“我迟早会知道。”
她转身离开，脚步不急不缓，却在转过街角的那一刻，猛地停住。
她右手攥紧铁匣，指节泛白。
她右脸的疤痕，己经开始发烫。
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沉静如水。
她知道，自己己经被卷入一场更大的棋局。
而她，不想再做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了。
她要走上去，亲手揭开所有谜底。
——哪怕是用命去换。
她迈步向前，脚步坚定。
身后，卦摊前的油灯，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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