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没彻底亮起来,沈清梧己经站在了城西教坊司后巷的破墙根下。她手里攥着半截褪色的舞裙,裙角绣着残破的金线蝴蝶,像是被谁硬生生撕过一刀。昨夜她没睡,把那件从流落歌姬手里换来的衣裳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连针脚都用算筹量过——这裙子穿过的人,不是死就是疯。
她没问为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进去。
耳坠里藏着的雄黄粉囊,是裴九渊天没亮就塞给她的。他站在院角那棵老槐树下,披着玄色鹤氅,脸色比树皮还沉。她没多问,只伸手接过,指尖擦过他掌心那一道旧疤,像碰到了烧红的铁。
“别碰任何液体。”他说完就走了,脚步比风还轻。
她现在明白了。
地宫里有蛊,有血,有活人泡在药缸里的味道。而她右脸这块疤,从踏进这条巷子起,就开始发烫,不是痛,是热得发麻,像有谁在皮肉底下轻轻敲鼓。
她把舞裙套上,月白对襟换成了猩红窄袖,发髻拆了重挽,斜插的海棠花钗取下来,塞进袖袋。银铃缠在腕间,用布条裹了两圈,压得紧紧的——它不能再响,一响,命就没了。
运药奴的车队在卯时三刻准时出现,木轮碾过青石板,发出闷响,像拖着棺材。她低着头混进去,守卫看都没看她,只往她手腕上烙了个印记,铁戳子烫下来时,她咬住里衣的边角,一声没吭。
烙印是个蛇头,朝下咬着月亮。
她知道这是活蛊者的标记。
车队穿过三道暗门,最后停在一处塌了半边的庙前。门是铜的,嵌在山体里,上面刻着双头蛇缠星盘的浮雕,蛇眼是两颗暗红的石头,像是干涸的血。
守卫推她上前:“滴血。”
她划破手腕,血珠滚落,滴进铜盘中央的凹槽。
那一瞬,右脸疤痕猛地一跳,三下,像在回应什么。血丝没散开,反而像活了一样,顺着铜盘纹路游走,爬成一个她认得的卦象——连山。
门开了。
阴风扑面,带着腐腥和药香混在一起的怪味。她走进去,脚踩在石道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生物的脊椎上,软中带硬,底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壁上的浮雕越来越多,全是双头蛇,有的缠着人骨,有的吞着星斗。她下意识摸了摸耳坠,雄黄粉果然少了一半,像是被什么吸走了。
地宫深处传来水滴声,还有低低的哼唱,不是人声,更像某种虫鸣,却偏偏带着调子。
她贴着墙走,银铃压在袖中,算筹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她不是来逃的,是来找东西的——她娘的血,到底在哪儿?
转过第七个弯,她看见一扇铁门,门缝里透出暗红的光,像是从血里滤出来的。她蹲下身,从裙角抽出一根细银针,轻轻插进锁眼。
门没锁。
她推门进去。
屋子里摆着七口青铜缸,每一口都泡着一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皮肤泛着青灰,像死了很多年。但他们的胸口还在起伏,极慢,像被什么东西吊着命。
墙上挂着三颗心脏,分别泡在透明的罐子里,标签用朱砂写着年份。
她走近最右边那一颗。
“癸未年,星官沈氏。”
她呼吸停了。
那是她娘的名字。
心脏还在跳,慢得几乎察觉不到,可它确实在动。血管像蛛网一样蔓延到缸底,连着一根铜管,正把某种暗红的液体抽进隔壁房间。
她顺着铜管走,穿过一道垂帘,看见一间密室。
中央是个石台,台上趴着一只蛊母——不是虫,也不是蛇,更像一团不断蠕动的肉块,表面浮着血管般的纹路,正一张一合地呼吸。石台西周插着七根骨针,每根针尖都连着一根细线,线的另一头,扎进一个昏迷的女人太阳穴里。
而那女人的手腕,正被割开一道口子,血一滴一滴,落进蛊母的裂口。
沈清梧的右脸猛地一烫。
她看清了那女人的脸。
是她自己。
不,是长得像她的人——眉眼、鼻梁、唇形,甚至连左耳后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可那人的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
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石台另一侧站着个穿黑袍的老者,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支玉笔,正往羊皮卷上记录什么。她听见他在念:
“第九次血引,癸未年星官之血与替身血脉共鸣,蛊母活性提升三成。若能完全融合‘噬蛊体’,便可破星魇之咒。”
沈清梧的指节捏得发白。
她娘的血,被拿来养蛊。
而她,就是那个“噬蛊体”。
她缓缓后退,脚尖刚碰到门槛,忽听“咔”一声轻响——是她袖中的算筹碰到了门框。
老者猛地回头。
她立刻蹲下,躲进阴影里。
老者没追出来,反而抬手一挥,墙上机关启动,石台缓缓下沉,那具“替身”被拖进暗道,蛊母也被收进一只黑匣,只留下满地血渍。
沈清梧伏在原地,心跳如鼓。
她不能走。
她得知道更多。
她等了半炷香,才重新起身,沿着血迹往里走。通道越走越窄,最后通向一个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一根石柱,柱上刻满符文,柱顶悬着一只铜铃——和她腕间的银铃一模一样,只是更大,颜色发黑。
她走近,发现柱底有个凹槽,形状像人掌。
她犹豫了一瞬,将右手放了上去。
符文亮了。
铜铃嗡鸣,不是声音,是震动,顺着石柱传进她身体,首冲右脸。
她眼前一黑。
记忆碎片炸开——
她看见一个女人跪在雨里,手里捧着一只铜铃,铃声凄厉。西周火光冲天,有人在喊“钦天监叛徒”,有人往她身上泼油。女人转头看向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活下去”。
那是她娘。
可她七岁那年,分明看见的是毒盏。
记忆错乱了。
她猛地抽手,踉跄后退,右脸烫得像要裂开。她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忽然发现石柱另一侧刻着一行小字:
“以血饲蛊,以蛊噬命,唯噬蛊体可承星轨。”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闪身躲进暗处。
进来的是两个守卫,拖着一个人。
那人玄衣染血,鹤氅撕裂,肩头插着一支黑箭,箭尾刻着蛇纹。
是裴九渊。
她差点冲出去。
守卫将他按在石柱前,用铁链锁住手腕脚踝。铁链不像是凡铁,上面刻着螣蛇图腾,一碰到他皮肤,就渗出黑血。
裴九渊醒了,嗓音沙哑:“你们……动她试试。”
守卫冷笑:“她己经进来了,就在暗处。主子说了,她既是噬蛊体,就得亲自喂蛊母。”
“她不是替身。”裴九渊咬牙,“她是唯一能毁了你们的人。”
“那就让她亲眼看着你被蛊毒蚀骨。”守卫退下,铁门关闭。
石室只剩他一人。
沈清梧躲在暗处,指甲掐进掌心。
她不能暴露。
可她也救不了他。
裴九渊抬头,忽然笑了,闭眼,再睁眼,眼神清得像雪后初晴。“清梧,我知道你在。”
她没动。
“你右脸的疤在跳。”他声音很轻,“每次你说谎,它都跳三下。”
她喉咙一紧。
“别管我。”他说,“你得活着出去,把这里的事……告诉妙音娘子。”
她猛地一震。
他怎么知道妙音娘子?
可没等她细想,石柱突然震动,符文转为血红,铁链上的螣蛇图腾活了一样,顺着链条爬向他心口。
裴九渊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滚落,心口衣料焦黑,螣蛇纹正在被强行压制,可他的命格在反噬,皮肤下浮起蛛网般的黑线,往脖颈蔓延。
沈清梧终于冲了出去。
她扑到石柱前,用算筹去撬铁链,可符文灼手,一碰就烫出水泡。
裴九渊咳出一口血:“别……碰链子。”
“那你告诉我怎么解开!”她声音发抖。
“没有解法。”他喘着气,“这是用你娘的血祭炼过的锁——只有噬蛊体的血,能暂时压制。”
她愣住。
“你的血……能吞蛊毒。”
她低头看自己手腕,又看右脸。
疤痕在发烫,不是警告,是渴望。
她咬牙,抽出银针,划开右脸疤痕。
血流下来,不是滴落,是像被吸住一样,飞向铁链。
黑线退了。
螣蛇图腾暗了。
裴九渊松了口气,可她没停。
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伤口上:“再吸一点。”
“你疯了!”他想抽手。
“我说了算。”她盯着他,“你是清白的,我不能让你死在这儿。”
血顺着他的指尖流进铁链,石柱嗡鸣,符文转为灰白。
铁链松了。
他跌下来,她扶住他,肩头一沉,全是血。
“走。”她扶着他往门口走。
可刚到门边,地面震动。
石台从地下升起,蛊母又出现了,黑匣裂开,肉块蠕动,裂口张开,像是在笑。
而那只铜铃,缓缓转向她。
沈清梧右脸的伤口突然剧烈跳动,不是痛,是牵引,像有什么在召唤她。
她松开裴九渊,转身走向石台。
“你干什么!”他伸手拉她。
“它认我。”她说,“我得知道它要什么。”
她站上石台,举起右臂,让血滴向蛊母。
蛊母猛地一颤,裂口张得更大。
血落进去的瞬间,整间地宫响起尖啸,像是千百只虫在同时鸣叫。
她的意识被拉了进去——
她看见无数画面:她娘被绑在石台上,剖心取血;她自己被抱走,换进另一个孩子;七口药缸里的人,全是她的替身;而蛊母的核心,是一枚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连山卦,和她掌心的一模一样。
她不是被遗弃的。
她是被选中的。
她的血,天生就能吞蛊。
可代价是——每吞一次,命就少一截。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石台上,右脸血流不止,而蛊母正贴着她伤口,像在吸,又像在喂。
裴九渊冲上来,一把将她拉开。
蛊母发出尖啸,弹回黑匣。
沈清梧瘫在地上,呼吸急促,右脸火辣辣地疼。
裴九渊撕下衣襟给她包扎,手抖得厉害。
“你差点被它寄生。”他声音发紧。
她抬手摸了摸耳坠,雄黄粉己经没了。
她看向石柱,那行小字还在:“以血饲蛊,以蛊噬命。”
她忽然笑了,笑得极轻。
“原来我不是废物。”
“我是刀。”
她撑着地站起来,腕间银铃不知何时解开了布条,正轻轻晃着,发出极低的嗡鸣,像是在回应地宫深处某处的节奏。
裴九渊扶着她往门口走,脚步虚浮。
可就在他们即将踏出石室时,铜铃突然剧烈震颤。
沈清梧猛地回头。
石柱上的铜铃,正缓缓转动,铃舌上,沾着一滴她的血。
那血,正一滴一滴,落进地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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