犍陀-罗城门之下,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冰冷的矛尖,对准着同样冰冷的刀锋。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一场因误解和戒备而引发的流血冲突,似乎己在所难免。
“无当飞军”的老兵们,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他们久经沙场,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王平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让眼前这些傲慢的贵霜人,尝尝汉家战刀的锋利。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温和却又不失份量的声音,打破了这片肃杀。
“王将军,稍安勿躁。”
是治粟都尉吕乂。
他从王平的身后走出,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商人特有的、和气生财的笑容,仿佛眼前那数百杆指着自己的长矛,都只是不存在的空气。他对着王平,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平看了一眼吕乂,从对方那平静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成竹在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了手,示意身后的将士们,收起兵刃,保持克制。
吕乂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那位满脸敌意的贵霜守将巴尔迪。他没有再让阿律耶去进行徒劳的辩解,因为他知道,在对方先入为主的偏见之下,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只是通过阿律耶,用一种不卑不亢的语气,平静地说道:“尊敬的将军,我们理解您的顾虑。既然将军不欢迎我们入城,我们,便不入城便是。”
这番出人意料的“服软”,让巴尔迪和他身后的贵霜士兵,都微微一愣。
吕乂继续说道:“我们远道而来,人困马乏,只求能在城外,寻一处干净的水源地,安营扎寨,休整三日。三日之后,我们便会自行离去,绝不给将军增添任何麻烦。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辞也极其恳切,完全符合一个弱势商队该有的表现。
巴尔迪审视着吕乂,心中疑虑稍减。在他看来,这群汉人虽然兵强马壮,但终究人数不多,若真敢在犍陀罗城下撒野,无异于以卵击石。让他们在城外驻扎,倒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反而可以置于自己的严密监视之下。
“哼,”他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记住,只有三日!三日之内,不许靠近城墙百步!若有任何异动,休怪我刀下无情!”
说罢,他便率领着军队,缓缓退回了城内,厚重的城门,再次“轰隆”一声,紧紧地关闭了。
“大人,我等……”王平看着那紧闭的城门,心中依旧有些不忿。
“将军,莫急。”吕乂却抚着胡须,神秘一笑,“生意,不是靠刀枪,逼着人做的。有时候,关上了门,反而,更好办事。”
在阿律耶的指引下,商队在距离城门外一里处,一片靠近水源的开阔草地上,安营扎寨。
接下来的两天,汉军的营地,显得异常的平静。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也没有再试图与城中进行任何接触。士兵们只是每日操练,商人们则是在整理货物,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波澜不惊。
这种平静,反而让城楼上负责监视的巴尔迪,感到愈发地困惑。他完全看不透,这群神秘的东方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而城内,那些嗅觉敏锐的商人们,早己被这支来自东方的、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庞大商队,勾起了无穷的好奇心。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打听着这支队伍的来历,纷纷猜测着他们那些巨大的包裹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宝贝。
就在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最高点时。
第三天,吕乂,终于出手了。
他并没有再去城门下叫关,而是命人,在营地的正前方,搭建起了一个华丽的、由数顶巨大的帐篷组成的“展示区”。然后,他让阿律耶,去向城中所有感兴趣的商人,发出了邀请——大汉商队,将于今日,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东方神物展示会”!
这个新奇的名头,立刻吸引了无数的商人。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三五成群地,来到了汉军的营地之外。
而他们看到的,是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在展示区的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个高台。数十名身材高挑、面容英俊的“无当飞-军”士兵,脱下了冰冷的甲胄,换上了一匹匹光彩夺目、华美绝伦的蜀锦!
他们在高台之上,排着整齐的队列,缓缓走动,展示着身上丝绸那柔顺的质感和在阳光下流动的光泽。那景象,简首就像是一群来自天界的……神使!
这堪比后世“时装模特走秀”的惊艳一幕,瞬间便抓住了所有商人的眼球!他们何曾见过,衣物,竟能有如此华丽的展示方式?更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的、仿佛会发光的布料?
紧接着,在高台的另一侧,数十只古朴的茶炉,被一一点燃。商人们将茶叶砖研磨成粉,用山泉水冲泡。很快,一股他们从未闻过的、清冽而又奇异的茶香,便随着微风,飘入了每一个围观商人的鼻孔之中。
侍者们用精致的漆碗,将冲泡好的茶汤,免费分发给众人品尝。那些商人,在抿了一口那苦涩中又带着奇特回甘的“神奇树叶汤”后,脸上都露出了飘飘欲仙的陶醉表情。
视觉的冲击,嗅觉的诱惑,味觉的征服!
吕乂的这场“展示会”,三管齐下,瞬间便将所有商人的热情,都点燃了!
“这……这是什么布料?简首比天上的云霞还要美丽!”
“哦!我的神啊!这是什么神仙饮品?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被洗涤了!”
商人们开始骚动起来,纷纷涌上前,想要询问价格。
然而,语言不通,依旧是最大的障碍。
就在这时,吕乂,拿出了他的最后一样“法宝”。
他命人,在高台之上,挂起了一张巨大的白布。然后,他亲自拿起一支炭笔,在白布上,开始……画画!
他的画技,虽然不算顶尖,但却生动形象,通俗易懂。
他先是画了一个穿着华丽蜀锦的小人,然后,在小人的旁边,画了一堆金灿灿的金币,并用手指,比划出一个“交换”的手势。
他又画了一片神奇的树叶,画了一个人喝下茶汤后精神百倍的样子,然后,在旁边,画了一匹神骏的战马。
他甚至画出了“恶鬼林”之战的场景,画出汉军的强大,又画出汉军解救平民的仁义,最后,画出了一个汉人与贵霜人友好握手的画面,并在旁边,画上了一轮从东方升起的、灿烂的太阳。
这一系列生动而又夸张的“连环画”,配合着阿律耶那半生不熟、却又激情澎湃的翻译,终于,让在场的所有商人,都明白了这群东方来客的意图!
他们,是来卖“神物”的!
他们,是强大而又友好的!
他们,是来……送财宝的!
整个营地之外,彻底沸腾了!
所有商人,都挥舞着手中的钱袋,用最原始、最热情的手势,比划着,叫喊着,表达着他们对这些“来自东方太阳升起之处的神物”的……无穷渴望!
城楼之上,守将巴尔迪,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外那场面火爆、近乎于狂欢的“展示会”,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
或许……我把财神爷,挡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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