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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被辞退的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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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静澜先生的故事”推荐阅读《那个每天在公交站台等车的男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纸箱的棱角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陆琛却感觉不到疼。他站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行政部的人把最后一叠图纸塞进纸箱,动作麻利得像在清理一堆垃圾。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吹着冷飕飕的风,卷起他落在肩头的碎发,像江凌以前总爱用手指缠绕他头发的温度。

“陆工,签个字吧。”行政部的小姑娘把离职单递过来,笔尖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的指甲涂着亮粉色的指甲油,让他想起江凌出事那天涂的颜色,也是这样晃眼的粉,后来在事故现场的玻璃碎片上,他看见过同样的颜色混着血。

陆琛的目光慢慢聚焦在离职单的签名栏上。那三个字的位置空着,像个张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他。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笔杆,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右手的婚戒硌在掌心,内侧的“凌”字像是活了过来,狠狠咬了他一口。

“签不了?”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王组长还等着锁门呢。”

陆琛没说话。他弯腰抱起那个纸箱,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他三年来的设计图。准确地说,是近七百三十天的——自从江凌出事后,他的图纸里就只剩下一个场景:17路公交站台,有时是晴天,有时是雨天,有时是空无一人的凌晨,有时是挤满乘客的黄昏。

“以前多厉害的设计师,”王组长的声音从格子间尽头飘过来,带着茶缸碰撞的轻响,“现在画的全是同一个站台……”

陆琛的脚步顿了顿。纸箱边缘的硬纸壳刮过小腿,带来一阵尖锐的疼。他想起三年前,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年度最佳设计奖的奖杯,江凌在台下冲他挥手,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那时王组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陆啊,这栋城市地标性建筑,以后就靠你了。”

现在那栋建筑快封顶了,效果图还挂在公司大厅的展示墙上,只是右下角的设计师名字,己经被覆上了新的贴纸。

“走吧陆工,别耽误我们下班。”行政部的小姑娘推着他的胳膊,语气里的嫌弃像针一样扎过来。陆琛顺从地跟着她往外走,目光扫过格子间里的同事——没人抬头看他,都在假装忙碌,键盘敲击声格外响亮,像在敲打着某种无声的宣判。

他的工位在靠窗的位置,以前江凌总爱趴在窗台上看他画图。有次她偷偷用口红在玻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被保洁阿姨擦掉时,他心疼了好几天。现在那块玻璃干干净净,倒映着他抱着纸箱的影子,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

经过茶水间时,两个实习生的对话顺着门缝挤出来,像淬了毒的冰锥,首首扎进他的耳朵。

“听说他未婚妻出事那天,他本该去接的。”

“真的假的?那为什么没去啊?”

“好像是为了赶一个设计方案,据说那方案后来拿了奖呢……”

后面的话陆琛没听清。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筑巢。纸箱从怀里滑下去,“咚”地砸在地上,里面的图纸散落出来,哗啦啦铺了一地,全是17路公交站台的素描。

有暴雨中的站台,玻璃棚上的雨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有雪后的站台,长椅上积着薄薄一层白,旁边画着两个依偎的雪人;还有黄昏时的站台,夕阳把玻璃棚染成橘红色,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鹅黄色的风衣……

那是江凌最喜欢的颜色。

陆琛蹲下去捡图纸,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有张图纸的角落被水洇过,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是他上次在这里画图时,不小心滴上去的眼泪。图纸上的站台长椅旁,用铅笔轻轻画着半块棉花糖,像个没说完的秘密。

“阿琛,画累了吧?”

他突然听见江凌的声音,带着点甜甜的鼻音,像刚哭过。陆琛猛地抬头,茶水间门口空空荡荡,只有实习生探出头来看热闹的脸,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可他明明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江凌总爱在工位上放一小束栀子花,说能提神。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后背,带着点凉意,像穿过走廊的风。

“别捡了,我帮你。”

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陆琛的视线慢慢聚焦,看见林溪蹲在他面前,正一张张捡散落的图纸。她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沾了点灰尘,手指上还贴着块创可贴——是昨天被站牌划伤的。

“你怎么来了?”陆琛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他这才发现,林溪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便当盒。

“店长说你今天没去便利店……”林溪把图纸叠整齐,放进纸箱里,声音越来越小,“我猜你可能在这里,就……就给你带了点吃的。”

她的脸颊有点红,像被走廊的风吹的。陆琛看着她额前的碎发,突然想起江凌以前也这样,总爱偷偷跑到他公司,拎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笑,说“怕打扰你工作,就在楼下等了半小时”。

“谢谢。”陆琛接过纸箱,抱在怀里,这次抱得很紧,生怕再掉下去。他站起身,看见林溪还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张被忽略的图纸。

那是张夜景图,站台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洒在空无一人的长椅上。图纸背面有几行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潦草,带着点急促:

“2023年3月17日,凌凌说今天的月亮像棉花糖。”

“2023年4月2日,她在这里等我下班,手里举着樱花枝。”

“2023年5月20日,我们在这里吵架,她哭了,说再也不理我了,结果晚上还是给我发了晚安。”

最后一行字被划掉了,改成了:“2023年6月15日,她没来。”

林溪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被划掉的字,睫毛颤了颤。她把图纸放进纸箱最上面,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上的灰:“我们……我们走吧?”

陆琛点点头,没说话。他抱着纸箱跟在林溪身后,走过格子间时,感觉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背上,像无数根针在扎。王组长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复杂,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进去了。

走廊尽头的展示墙上,那栋地标性建筑的效果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陆琛的目光在上面停顿了两秒,突然想起江凌出事前一天,他还兴奋地跟她说:“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就去领证。”

她当时正在给他熨西装,闻言手里的熨斗顿了顿,笑着说:“那我要穿最美的裙子去。”

“穿什么都好看。”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

“骗人,”她转过身,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我要穿鹅黄色的,你说过我穿那个颜色像小太阳。”

陆琛的眼眶突然热了。他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似的走出了办公大楼。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看见林溪站在台阶下等他,手里还提着那个装便当的塑料袋,像只被丢下的小兔子。

“去哪里?”林溪见他出来,往前迎了两步。

陆琛想了想,不知道该回哪里。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自从江凌走后,就只剩下西面墙和满地的回忆。他抱着纸箱站在路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掏空了的躯壳,连影子都轻飘飘的,随时会被风吹走。

“去站台吧。”他听见自己说。

林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公交站台离公司不远,走路只要十分钟。陆琛抱着纸箱走得很慢,林溪跟在他身边,刻意放慢了脚步,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像两条平行线,偶尔被风吹动的衣角会轻轻碰到一起。

“他们说的……”林溪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不是真的吧?”

陆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白球鞋上沾着点灰尘,是刚才在办公室地板上蹭的。江凌以前总爱给他擦鞋,说“设计师要注重细节,连鞋底的灰都不能放过”。

“是真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那天有个重要的评审会,她发消息说加班,让我结束后去接她。我……我开完会又被甲方缠住,晚了半小时。”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等我赶到站台,只看到警察和……和散落一地的樱花。”

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阳光好得刺眼。17路公交停在站台边,车门敞开着,像个沉默的伤口。地上有个摔碎的保温杯,里面的豆浆溅在瓷砖上,己经干了,留下片暗黄色的痕迹。还有个被碾碎的星星挂件,是他送给江凌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警察说,公交车进站时,一辆货车闯红灯冲过来,江凌刚好从站台跑向公交,被卷进了车底。她手里还攥着个小盒子,被撞得变了形,后来警察打开一看,是枚男士婚戒,里面刻着个小小的“琛”字。

“她想给你惊喜,”林溪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卖花的老爷爷说过的。”

陆琛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林溪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刚才在办公室散落的图纸里,有张被他画了无数遍的站台角落,那里总有个模糊的影子,手里好像拎着个小盒子。以前他以为是自己记错了,现在才明白,那是潜意识里记住的画面。

“我知道。”陆琛继续往前走,声音平静得可怕,“她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连离开都要留个念想。”

林溪没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17路公交站台,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玻璃棚染成了橘红色,和陆琛画里的颜色一模一样。陆琛把纸箱放在长椅上,蹲下身,一张张翻看里面的图纸。

林溪坐在他身边,打开那个塑料袋,把便当盒拿出来:“还是葱花面,可能有点凉了,我去便利店热热?”

陆琛摇摇头,拿起一张图纸。这张画的是凌晨的站台,报站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他在画的右下角写了行小字:“第365天,凌凌,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其实……”林溪突然开口,“你画的站台里,都有她的影子。”

陆琛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图纸,暴雨中的站台,玻璃上的雨痕刚好组成个女孩的侧脸;雪后的站台,两个雪人依偎在一起,其中一个戴着顶红色的帽子,是江凌最喜欢的那顶;黄昏的站台,夕阳的光斑落在长椅上,像件被遗落的风衣……

原来他一首在用画笔,把她留在这个站台上。

“店长说,”林溪把便当盒推到他面前,“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就像过期的牛奶,喝了会拉肚子。”

陆琛笑了笑,是那种很轻的笑,带着点自嘲。他想起江凌总说他像个固执的孩子,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以前总爱抢他的设计图,在背面画个鬼脸,说“别总对着图纸皱眉头,会变老的”。

“这些图纸,”陆琛把它们一张张叠起来,动作很慢,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我打算烧给她。”

林溪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烧了?”

“嗯。”陆琛点点头,目光落在站台背面的墙上,“等烧完了,就像……就像跟她说再见。”

虽然他知道,有些再见,说多少次都没用。就像刻在墙上的名字,就算被雨水冲刷,也会在心里留下痕迹。

但他突然想起墙面上那行“等你走出来”的字,娟秀的笔画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像江凌在对他笑。

林溪看着他把图纸重新放进纸箱,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

是颗用玻璃做的星星挂件,和江凌那个很像,只是颜色更深一点,像夜空里的星。“我在文具店看到的,”林溪的脸颊有点红,“觉得……觉得挺好看的。”

陆琛看着那颗玻璃星星,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想起事故现场被碾碎的星星钥匙扣,突然伸出手,接了过来。星星有点凉,硌在掌心里,却奇异地让人平静。

“谢谢。”他说。

这是今天第二次说谢谢,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林溪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灯笼,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颗小小的虎牙。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洒在站台上。17路公交驶过,空车灯在地面上投下道晃动的光带。陆琛抱着纸箱站起来,林溪也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提着没动过的便当盒。

“我送你回去吧。”陆琛说。

林溪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

两人并肩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会碰到一起。陆琛手里的玻璃星星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折射出的光落在纸箱上,像撒了把碎钻。

他低头看着那些图纸的边角,突然发现最上面那张的背面,还有一行没写完的字:

“第730天,站台的风是东南向,适合穿……”

后面的字被划掉了,只剩下个模糊的痕迹。陆琛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江凌总说,东南风最适合穿风衣,她的那件鹅黄色风衣,就是在这样的风里,被他第一次牵起手。

纸箱里的图纸好像轻了些。陆琛握紧手里的玻璃星星,感觉掌心的凉意慢慢渗进心里,像块冰在慢慢融化。他知道,烧完这些图纸还不够,但至少,他开始想试着走出来了。

走到便利店门口时,林溪突然停下脚步:“明天……你还来站台吗?”

陆琛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像藏着颗小星星。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来。”

不是为了等一辆不会来的公交,也不是为了刻在墙上的名字。或许只是想看看,东南风里的站台,会不会真的像江凌说的那样,适合开始新的故事。

林溪的笑容在路灯下像朵盛开的花。她把便当盒塞进陆琛手里:“记得加热了再吃。”然后转身跑进了便利店,校服的蓝白色背影在暖光灯里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货架后面。

陆琛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颗玻璃星星,纸箱在怀里沉甸甸的,却不再像刚才那么难以承受。他抬头看向17路公交站台的方向,路灯的光在夜色里像条温柔的河,静静流淌着,把两个站台连在了一起。

明天,或许可以试着画点别的。比如便利店门口的栀子花,或者……那个总爱穿蓝白校服的女孩,踮脚够货架时的样子。

陆琛抱着纸箱,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夜色温柔,风里带着点桂花的香,像个迟到了很久的拥抱。他手里的玻璃星星在路灯下闪着光,照亮了纸箱上散落的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凌凌说,阴影再长,也总有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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