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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樱花碎在绒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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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的长椅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发烫,陆琛把兔子玩偶放在腿上,指尖捏着根穿了蓝线的针。线是林溪早上塞给他的,她说“蓝色耐脏”,校服裙的布料在他掌心留下淡淡的皂角香——和江凌用的那款洗衣液味道很像。

针尾的孔太小,他戳了三次才把线穿过去。设计师的指尖本该精准如圆规,此刻却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针尖好几次差点扎进掌心。他低头时,看见兔子断耳处的绒毛上沾着点暗红,是昨天捡它时蹭到的血渍,己经干涸成褐色,像块凝固的泪。

“笨手笨脚的。”他对着玩偶低声笑,声音里裹着沙粒般的涩,“以前都是你帮我穿针。”

去年江凌绣他们的结婚请柬,他抢着要帮忙,结果把金线缠成了乱麻。她笑着拍他的手背,说“设计师的手是用来画图纸的,不是穿针的”,最后还是把他的手指按在绣绷上,手把手教他绣了朵歪歪扭扭的樱花。

针终于穿过玩偶的帆布底座,带出个细小的线头。陆琛咬断线时,牙齿碰到了那颗没来得及换的蛀牙——江凌总说要陪他去看牙医,“不然以后怎么啃我做的糖醋排骨”。

他把断耳的边缘对齐,刚要下针,针尖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下。

陆琛的动作顿住了。他捏着玩偶的耳朵翻过来,借着阳光仔细看,发现米白色的绒毛里卡着点淡粉色的碎屑,像被揉碎的胭脂。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出来,心脏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骤然停跳——

是半片干枯的樱花。

花瓣边缘己经发脆,尖端卷成小小的弧度,背面还沾着几根兔子的绒毛。陆琛的指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这片樱花他认得,是染井吉野樱的花瓣,花瓣边缘有道极细微的缺口——去年春天,江凌举着花枝跑向他时,被风吹断的那朵就是这样。

记忆像被捅破的蜂蜜罐,黏稠的甜意混着刺痛涌出来——

那天的阳光也是这样烈,透过樱花树的缝隙,在地上织出金斑。江凌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手里举着枝开得最盛的樱花,裙摆扫过草地时带起阵花香。“阿琛你看!”她笑着跑过来,发梢的花瓣落在他衬衫领口,“这朵像不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给我买的棉花糖?”

他刚要开口,她突然踮脚把花枝举到他头顶,樱花的阴影落在他睫毛上。“别动!”她掏出手机拍照,快门声里混着她的笑,“以后我们的家,院子里要种满这种树,春天一到,就像住在云里。”

陆琛伸手去够那枝樱花,却被她笑着躲开。两个人在樱花树下追逐,花瓣掉了他满身,也掉了她一裙摆。最后他把她圈在怀里,看着她发间沾着的花瓣,突然觉得这辈子的春天,都被揉进了这个瞬间。

“凌凌……”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那半片樱花堵住。陆琛猛地把脸埋进兔子玩偶,绒毛蹭过鼻尖时,闻到股淡淡的、混合着尘土和阳光的香气——是去年落在江凌发间的樱花味,也是事故现场那辆公交车座椅上的味道。

那天他在警戒线外疯了一样寻找她,手指抠进公交车的碎玻璃里,摸到块沾着樱花的布料。后来警察告诉他,那是江凌连衣裙的碎片,她出事时,口袋里还揣着袋没开封的樱花味糖果。

“为什么……”陆琛的牙齿咬进玩偶的耳朵,尝到股陈旧的棉絮味,“为什么留这个给我?”

兔子玩偶不会回答他。只有断耳处的线头被他咬得发松,像根快要绷断的弦。

风突然掀起站台的广告牌,铁架撞击铁柱的声响吓得他浑身一震。陆琛抬起头,看见17路公交正缓缓进站,车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像块融化的金子。司机探出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这个抱着兔子玩偶发呆的男人,己经成了站台的固定风景。

公交车停稳的瞬间,陆琛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哭出声的那种,是把所有的哽咽都咽进喉咙,震得胸腔发疼的颤抖。他死死抱着兔子玩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那半片樱花,一起嵌进掌心的肉里。

便利店的玻璃窗后,林溪正踮脚够货架顶层的纸巾。听见站台方向传来压抑的响动时,她的手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陆琛的背影在正午的阳光下缩成小小的一团,像被晒蔫的植物。他的肩膀起伏得厉害,每一次抬起都带着种挣扎的沉重,落下时又快得像被什么东西砸中。蓝白条纹的衬衫被汗水浸得发透,后背的脊椎骨凸出来,像串快要散开的珠子。

“他怎么了?”货架旁整理货箱的老板探头看了一眼,“又想起什么了?”

林溪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数着。

一。二。三。

他的起伏带着种诡异的节奏,快到几乎要连成线,却又在某个节点猛地顿住,像被掐断的呼吸。阳光落在他凌乱的发梢上,镀上了层金边,让那些没来得及修剪的发丝,看起来像丛生长在废墟上的荒草。

七。八。九。

林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昨天在站台捡到的樱花标本,被压在江凌的名字刻痕下,玻璃纸己经泛黄。她还想起陆琛手背上的针孔,想起他咳得弯下腰时,从口袋滚出来的安眠药瓶。

十三。十西。十五。

公交车驶离站台的尾气扑在玻璃上,留下层薄薄的油膜。林溪看见陆琛突然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站台张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像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最后只是把兔子玩偶抱得更紧,仿佛那是浮在绝望海里的唯一木板。

十七。

最后一次起伏落下时,陆琛的肩膀突然塌了下去。他保持着抱玩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背影僵硬得像块被太阳晒裂的石头。风卷着站台的落叶掠过他的脚边,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十七次。

林溪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这个数字像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记忆——17路公交,江凌出事时乘坐的那班车;17次起伏,是他用呼吸在默念那个永远回不来的人。

“溪溪,发什么呆?”老板把箱牛奶放在她面前,“帮我贴下价签。”

林溪“嗯”了一声,视线却离不开那个背影。陆琛慢慢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脸,动作迟缓得像个老人。他把兔子玩偶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抚摸着断耳的位置,那里的绒毛因为刚才的挤压,陷下去一小块,像个永远填不满的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罐,是便利店卖柠檬糖剩下的空瓶。林溪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半片樱花放进罐里,拧紧盖子时,静澜先生的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指腹在玻璃上反复,像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把玻璃罐放进西装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林溪突然想起自己的速写本第37页,画着去年春天的樱花林。那天她逃课去写生,看见对情侣在树下追逐,女孩举着花枝笑,男孩张开双臂等着她扑过来,花瓣掉了他们满身。当时她觉得画面太美,却不知道画里的人,就是现在这个在站台崩溃的男人,和那个永远停留在春天的女孩。

“叔叔。”

林溪端着杯温水走出便利店时,自己都惊讶于声音的平静。阳光晒得地面发烫,她的帆布鞋踩在柏油路上,像踩在融化的巧克力上。

陆琛抬起头的瞬间,林溪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到眼白。他的睫毛湿漉漉的,鼻尖通红,却倔强地抿着唇,像个被抓到哭鼻子的孩子。兔子玩偶的耳朵被他捏得变了形,断口处的蓝线松松垮垮地翘着。

“这个。”林溪把水杯递过去,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凉得他瑟缩了一下,“刚才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陆琛的目光落在水杯上,又移到她校服裙的口袋上——那里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樱花标本的玻璃纸。他突然低下头,声音闷在喉咙里:“谢谢。”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谢谢。比上次在便利店门口更轻,却带着种卸下防备的柔软。

林溪没立刻走,只是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水。温水顺着他的喉结滚动,带来些微的起伏,不像刚才那样剧烈,却依旧能看出压抑的颤抖。

“它里面……”陆琛突然指着兔子玩偶,声音含糊不清,“有半片樱花。”

林溪“嗯”了一声:“我知道。”

陆琛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去年春天,”林溪的目光飘向站台后方的樱花树,现在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我在樱花林见过你们。你把她举起来,她把花瓣撒在你头发上。”

她没说的是,那天她还听见女孩笑着说:“阿琛,等公交站建好了,我们就在长椅上刻上名字,等老了还能来看。”

陆琛的手指突然收紧,水杯在他掌心晃了晃,水洒在兔子玩偶的肚子上,晕开片深色的水渍。“她总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平稳,“樱花像蝴蝶,落在身上,是在说悄悄话。”

林溪想起自己捡到的那些樱花标本,突然明白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站台的各个角落。不是风刮来的,是这个男人一点一点,从回忆里捡回来的念想。

“我帮你缝吧。”她蹲下身,指着兔子玩偶的断耳,“刚才看你好像不太顺手。”

陆琛犹豫了一下,把玩偶递了过来。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带着水杯的凉意和没擦干的泪痕。林溪接过玩偶时,摸到肚子的位置硬硬的,想起昨天他把它藏进站台墙壁的裂缝里,那里除了樱花,或许还有更多没说出口的话。

她拿起那根穿了蓝线的针,动作比陆琛熟练得多。小时候奶奶教过她绣手帕,说“女孩子要会做点细活,才显得温柔”。针穿过帆布的声音很轻,像春蚕啃食桑叶。

“她以前总笑我手笨。”陆琛看着她的动作,突然说,“画设计图可以,拧瓶盖都要她帮忙。”

“那是因为她疼你。”林溪把线在指尖绕了个结,“我妈妈也总抢着帮爸爸拧瓶盖,其实爸爸力气大得很。”

陆琛没说话,只是看着兔子玩偶的新耳朵慢慢成形。蓝白校服的布料和米白绒毛很不相称,却有种奇异的温暖,像道缝合过去和现在的伤口。

“好了。”林溪把最后一针收线,咬断时的动作很轻,“虽然不太好看,但至少对称了。”

陆琛接过玩偶,指尖抚过新缝的耳朵。布料上还带着林溪的体温,比他掌心的温度高些,像颗小小的太阳。他突然想起江凌以前总说,他的手冬天凉得像冰块,要放在她肚子上捂热才行。

“十七次。”林溪突然说。

陆琛抬起头,眼里带着疑惑。

“你刚才……”林溪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后背起伏了十七次。”

17路公交的番号。这个数字像把钥匙,猛地打开了陆琛记忆里的某个角落——江凌第一次坐17路公交去找他时,在站台等了十七分钟;他们确定关系那天,她在17路公交的最后一排,偷偷牵了他的手;事故报告上写着,公交车失控时的时速,刚好是17公里。

原来连他的痛苦,都被这个数字牢牢锁着。

陆琛把脸重新埋进兔子玩偶,这一次没有颤抖,只是静静地贴着,仿佛能从那半片樱花里,吸到些去年春天的空气。林溪看着他发顶的旋,那里沾着片细小的绒毛,是兔子玩偶身上掉下来的。

“我该回去了。”她转身时,看见便利店老板在门口张望,“下午还要上自习。”

陆琛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溪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长椅上。是片压得很平整的樱花标本,用透明胶带贴在硬纸板上,背面写着:“樱花的花期是七天,但春天会再来。”

这是她昨天在站台墙壁后找到的,夹在江凌的日记本里。

回到便利店时,林溪站在玻璃窗前,看见陆琛把那片标本放进玻璃罐,和他心口的那半片放在一起。阳光透过玻璃罐,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他重新拿起针线,笨拙地给兔子玩偶缝耳朵。这一次没再扎到手,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比刚才紧密了很多。风穿过站台,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后腰处的道疤痕——是事故那天撞在公交车扶手上的伤,形状像朵残缺的樱花。

林溪翻开速写本,在第73页画下这个场景。男人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缝补的兔子玩偶,阳光落在他身上,像层薄薄的金纱。她在旁边写:“十七次起伏,是告别,也是开始。”

窗外,陆琛终于缝好了兔子的耳朵。他把玩偶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突然露出个极浅的笑,像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

远处,17路公交的报站声再次响起,提醒着这个世界,即使带着伤痕,生活也要继续向前。而那半片藏在绒毛里的樱花,成了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桥,让痛苦有了形状,也让希望有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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