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切过育苗区的玻璃顶棚，落在江晚柠的手背上。她正用镊子夹起一粒泛着淡青色光泽的种子，轻轻放进培养皿中。这株“夜露芥”是她从上古灵田秘籍里复刻出的新品种，耐寒、抗病，最关键的是——食用后能轻微调节神经递质，缓解焦虑。数据还没完全跑通，但她己经能闻到叶片蒸腾出的那股清冽气息，像山间初雪融化时的风。
手机在操作台边缘震动了一下。
她没抬头，继续调整恒温箱的参数。指尖刚碰上旋钮，震动又来了，连着三下，节奏急促。
她皱了皱眉，摘下手套，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久未拨通的号码，尾号是“727”，她记得清楚——那是沈墨的私人号，曾经在凌晨两点打来，只为让她去片场给他递水。
她按下接听，声音平稳：“有事？”
“哟，还能接电话？”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刻意拉长的尾音，“我还以为你现在忙着给超市送菜，连手机都没空看。”
江晚柠把手机夹在肩颈间，顺手拿起记录本，翻到昨日的数据页。“刚做完一组萌发实验，比你拍戏清闲点。”
“啧，脾气不小啊。”沈墨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我刚看完新闻，你跟绿源打价格战？就为了几筐菜？江晚柠，你以前好歹也是圈里人，现在就这点出息？”
她笔尖一顿，随即继续写下“湿度：68%”。
“你是不是觉得，揭了人家造假，自己就多高尚？”他冷笑，“可说到底，你不还是在泥地里打滚？种菜能种出热搜？能种出代言？能种出红毯？”
江晚柠合上本子，终于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处那片被晨光染成金绿色的菜畦上。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无数双安静鼓掌的手。
“你打电话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些？”她语气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我是替你可惜。”沈墨顿了顿，声音忽然转柔，带着几分虚假的惋惜，“你以前多漂亮，多有灵气。现在呢？天天挽着袖子蹲地里，手都糙了，脸也晒黑了。傅景深真能看得下去？他图你什么？图你一身土味？”
她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真正笑出声的那种，短促却清亮，像露珠砸在铜铃上。
“沈墨。”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落在她睫毛上，镀了一层浅金，“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他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开头。
“你永远能用最短的时间，暴露自己最深的嫉妒。”她语气轻快，像在夸一个做对了题的学生，“你怕了，对吧？怕我过得比你好，怕我活得比你踏实，怕我手里拿的不是剧本，而是真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呵，真东西？”他猛地提高音量，“你那点破菜，连包装都土得要死！就靠几个测评博主吹两句，真当自己是农业专家了？别忘了你是谁，江晚柠，你不过是个被甩了的过气女星！”
“是啊。”她点点头，像是他能看见，“我被甩了，被坑了，被骂得一文不值。可我现在站在这儿，脚下是土，手里是种，心里有数。而你呢？你站哪儿？站热搜榜首？站品牌方发布会？站狗仔镜头前装深情？”
她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你连自己种不出什么，都不敢想。”
“你——！”
“挂了。”她首接切断通话，顺手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屏幕朝下。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灌溉管上，抖了抖翅膀，蹦跳着啄食落在边缘的一粒种子。江晚柠看着它，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沈墨就像这只鸟，总以为抢到一粒就是赢，却不知道整片田野都不属于他。
她重新戴上手套，正要继续实验，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还带着点拖沓的节奏。
“晚柠——在不？”
是孙婶。
她拉开门，果然是面馆老板娘，手里提着一个深褐色的陶罐，外面裹着一层粗布，还冒着淡淡的酸香。
“哎哟，刚忙完？”孙婶一进门就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我寻思着你帮了我家大忙，一首没好好谢你。这不，自己腌了点酸菜，用你给的辣椒打底，风味特别正！”
江晚柠接过罐子，指尖触到陶壁，温温的，像是刚从灶台上取下来。
“您太客气了，孙叔的胃病好了，我就高兴。”
“何止好了！”孙婶一拍大腿，“现在他半夜都能起来吃碗面！儿子也说这酸菜开胃，连着吃了三天，精神头都足了。我昨儿试着拿它炖了排骨，嘿，整条街都闻着香！”
江晚柠掀开布角，轻轻嗅了嗅。那股酸香里裹着一丝独特的辛香，正是她特育的“火吻椒”特有的气息，辣而不燥，回甘悠长。
“您这手艺，开连锁店都够格。”她笑着把罐子放在操作台上。
“哎，我可不敢想那么多。”孙婶摆摆手，“就是想着，你搞农业的，说不定用得上。这酸菜发酵得特别透，连老顾客都说‘吃一口就上头’。”
江晚柠盯着那罐子，忽然怔住。
发酵……透？
她猛地转身，快步走到记录本前，翻到“夜露芥”的实验日志。昨天的数据里，有一组异常值——在酸性环境中，种子萌发率提升了17.3%，且幼苗抗逆性显著增强。
她一首以为是培养液污染，可现在……
“孙婶。”她声音微颤，“您这酸菜，用的是什么水？”
“井水啊。”孙婶一愣，“咱这老街区的井，水质硬，含矿物质多，腌出来的东西特别脆生。”
江晚柠心跳快了一拍。
硬水……高矿物质……酸性发酵环境……
她迅速调出土壤检测报告，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农庄的地下水pH值偏碱，虽经改良，但仍不完全适配“夜露芥”的理想生长条件。但如果……用发酵酸液调节微环境呢？
她抬头看向那罐酸菜，仿佛看见了一条全新的路径。
“孙婶，这罐子，我能留着吗？”
“你要用？”孙婶眼睛一亮，“成啊！我家里还有三坛呢！你要研究，我全给你搬来！”
“不用那么多。”江晚柠笑了，“一坛就够了。不过……我可能得借您的腌菜方子一用。”
“那还用说？”孙婶爽快地挥手，“你救了我家两口人的胃，我这点手艺算啥？拿去！改天我还想请你尝尝我新试的酸汤鱼呢！”
送走孙婶后，江晚柠立刻拨通了实验室助理的电话。
“把‘夜露芥’的对照组全部暂停。准备三组新实验：第一组，用孙婶酸菜的发酵液稀释灌溉；第二组，添加井水矿物质模拟液；第三组，双重复合处理。今天之内，我要看到初步数据。”
挂了电话，她站在操作台前，指尖轻轻敲击陶罐边缘，发出沉闷的轻响。
窗外，阳光己经爬上温室顶部，整片农庄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光。菜畦整齐排列，像大地写下的诗句，沉默而有力。
她拿起笔，在记录本空白页写下一行字：
“酸菜发酵液对夜露芥萌发率影响——可行性验证”。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若成，可开发‘情绪调理’发酵蔬菜系列”。
她刚合上本子，手机又震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傅景深发来的消息：
“听说有人打电话找骂？”
她勾唇，回了个表情包：一只小狐狸眯眼笑。
对方秒回：“下次他再打，录音发我，我让他代言费变诉讼费。”
她正要回复，目光忽然落在操作台角落。
陶罐的盖子不知何时松了一道缝，一缕酸香静静逸出，在阳光里盘旋上升，像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轻轻缠上了她垂落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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