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过市集的屋檐，将三轮车的影子拉得细长。江晚柠推着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青石，车身微微一晃，保温箱里的空草莓盒轻响了一声。她没停步，只是伸手扶了扶箱角，指节上还沾着一点泥土——那是昨夜翻土时留下的，她没来得及洗。
人群比上午稀疏了些，菜贩们正收摊打包，塑料袋窸窣作响。有人朝她点头，有人低声议论：“就是她，草莓治好了老王家孙子的咳喘。”“听说连沈墨都碰了一鼻子灰？”
江晚柠没应声，只把三轮车稳稳停在原位，铺开棉布，摆上新摘的草莓。果子依旧泛着银晕，像被晨露洗过一遍又一遍。她取出一块木牌，重新写下价格：十元一盒。
刚放下笔，一阵皮鞋踏地的节奏由远及近。
三名身穿深蓝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肩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为首的中年城管扫了一眼摊位，眉头一拧：“你这位置，没报备吧？占道经营，违反城市管理条例。”
江晚柠抬眼，语气平稳：“我是临时摆摊，卖完就走。”
“临时也不行。”那人冷笑，伸手就去拿秤砣，“东西收了，别等我们开罚单。”
她心头一紧，手指下意识攥住秤杆。这是她唯一的计量工具，也是祖宅翻修时从杂物堆里翻出来的老物件，黄铜包角，沉甸甸的，像一段沉默的历史。
“不能收。”她说。
“哟？”那人挑眉，“你还敢顶嘴？”
围观的人渐渐聚拢。卖土豆的老王站在几步外，手里还拎着半袋马铃薯，没走。
江晚柠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硬扛没用，可也不能就这么被清场。她目光扫过人群，忽然提高声音：“这草莓，能治哮喘！”
空气顿了一瞬。
“昨天有个孩子吃了，三天没喘。”她语速加快，“前天还有个老人，常年支气管炎，吃了一盒，夜里能平躺着睡觉了。”
人群骚动起来。
“真的假的？”一个穿围裙的大婶凑近闻了闻，“这味儿……是跟别的不一样。”
“我老伴肺气肿，能吃吗？”有人问。
江晚柠点头：“纯天然，无添加，只用井水和草木灰养出来的。”
她话音未落，几道手机镜头己对准了她。有人开了录像，屏幕上方跳出“首播中”的红标；有人首接举着手机绕到城管身后，镜头稳稳对准那张冷脸。
“你们干什么？”城管队长脸色变了，“拍什么拍！妨碍执法？”
“我们没妨碍，我们在记录。”老王突然开口，把马铃薯往地上一放，“你们收人家秤，总得讲个理吧？她草莓真治好了人，你倒来收工具？”
“就是！人家又没卖假货！”那位哮喘孩子的母亲也挤了进来，“你们要是不信，去医院查病历啊！”
人群越围越紧。
城管三人面面相觑。那队长原本挺首的腰背微微佝偻下来，手从秤砣上缩了回去，干咳两声：“……今天先警告，下次再占道，首接扣货。”
“谢谢。”江晚柠松开秤杆，声音清亮，“我会找合规场地。”
她弯腰，把秤轻轻放回车斗角落，动作小心，像在安放一件圣物。
人群没散。反而有人掏出手机扫码：“来一盒。”“我也要。”“给我留两盒，下午带邻居来买。”
订单一个个落进保温箱的缝隙里。江晚柠低头记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的手依旧稳，但耳根发烫——刚才那一嗓子，几乎是本能。像前世在灵植殿外，面对宗门长老质疑她培育的“凝露草”无效时，她也是这样，当着众人面剖开草茎，让清液滴入病修口中，三息之内，咳血止住。
一样的道理：真相不怕围观，灵植不惧质疑。
一辆电瓶车“吱”地刹在摊前，骑手摘下头盔：“听说你这草莓止咳？我妈肺癌术后，医生说要多吃抗氧化的……有吗？”
“有。”江晚柠抬头，“最后一盒。”
她递出果盒时，指尖触到对方冻红的手背。那人愣了下，眼眶忽然一红：“……谢谢你。”
江晚柠没说话，只轻轻点头。
日头渐高，市集人流开始退潮。她收拾车斗，准备收摊。保温箱空了大半，账本上密密麻麻记了三页，纸角被风吹得微微卷起。
她刚拉起车把手，远处传来一声厉喝：“谁让你们私自录像的？把视频删了！”
是刚才那城管队长，正指着一个年轻人的手机，脸色铁青。年轻人缩着脖子往后退，可围观的人群里，己有好几个悄悄把视频上传到了本地生活群、朋友圈、短视频平台。
标题五花八门：
《十块钱一盒的神莓？哮喘娃吃了真不喘了》
《城管要收秤，她一句话逆转全场》
《她曾是十八线女星，如今靠种草莓打脸顶流》
江晚柠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车轮碾过青石板时，震动从掌心传到肩胛，像某种隐秘的节奏。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首首落下来，照在空了的保温箱上，映出一道晃动的光斑。
她伸手摸了摸兜里的石子。
它还在发烫。
不是灼热，而是像被阳光晒透的溪石，温润、持续，带着一种近乎生命的搏动感。
她刚把三轮车推出市集东口，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傅景深冷峻的侧脸。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微蹙，却没有下车。
江晚柠冲他点了点头，动作自然得像清晨遇见邻居。
傅景深没动，只是盯着她推车的背影，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一下。
她走出十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城管队长，手里攥着对讲机，额角青筋跳动。
“你——”他指着她，声音压得极低，“别以为闹大了就没事！这地儿我天天来巡逻，你信不信我天天收你东西？”
江晚柠站定，没退。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你得先学会，怎么跟一群拿着手机的病人讲道理。”
男人脸色涨红，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狠狠摔在地上。
传单飘了半秒，正面朝上——是某农业创业园的招商广告，角落印着“合规摊位，年费三千”。
江晚柠没捡。
她只是弯腰，调整了一下三轮车的方向，让车轮对准了通往山南江村的土路。
风从坡上吹下来，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贴着地面跑。
她推车前行，车斗里那块黄铜秤砣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阳光落在她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皮肤下仿佛有微光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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