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2日 雪后初晴
清晨六点，我站在庭院里呵出白气，看着晏淮的机车尾灯消失在晨雾中。
他临走前在车库墙上喷了行荧光涂鸦——「哥，下次见面我要看到小侄子」。安澜裹着我的大衣出来，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那枚银质耳钉："他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我摸着自己左耳上同样的位置，那里有个二十年前的旧伤。九岁的晏淮举着缝衣针说"哥我帮你和同学一样酷"，结果扎穿了软骨。
上午9:30
骨传导耳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安澜坐在飘窗上调试设备，突然"啊"地轻呼出声。晏淮说的"惊喜"是段录音，背景音里有机车引擎声，他扯着嗓子唱走调的情歌，间杂着打火机开盖的脆响。
"这是..."安澜指尖悬在播放键上，"《月光海》的旋律？"
我摘下助听器凑近，电流杂音里突然混入晏淮的醉话："...嫂子要是知道，我哥买画的钱是卖了他最宝贝的..."
录音戛然而止。
中午12:15
米其林餐厅的餐包烤得太过酥脆。
安澜掰开面包的声响惊动了隔壁桌的情侣，她吐吐舌头，把蘸了松露酱的那半塞进我嘴里："所以你把爷爷留给你的古董表..."
"换了幅赝品。"我擦掉她嘴角的酱汁，"真迹在苏黎世银行，等你病情稳定就..."
她突然抓住我手腕，脉搏在我指尖下跳得飞快："晏临，我们现在就去把画赎回来。"
阳光透过香槟杯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突然想起拍卖行老板的话——「常先生，您确定要用传家宝换幅仿作？您太太的病历显示她分不清...」
"不急。"我反握住她发抖的手，"先吃完你的舒芙蕾。"
下午3:00
玻璃花房的地暖太足，晏小阳吐着舌头瘫在波斯毯上。
安澜翻着拍卖目录，突然停在某页——那是幅与《月光海》极其相似的《星夜潮》，角落标注着「常氏基金会捐赠」。她指尖着印刷品上的笔触："这是...你临摹的？"
"嗯。"我取下墙上莫奈画框后的素描本，"复健时练的。"
本子里全是她睡着时的侧脸，夹杂着潦草的建筑草图。最后一页是张门诊预约单，医生签名处被用力划破——陈禹的名字上叠着晏淮的涂鸦：骷髅头比中指。
傍晚5:45
车库感应灯亮起时，安澜正在翻旧物箱。
"找到了！"她举起块锈迹斑斑的怀表，"淮淮说的宝贝是这个吧？"表盖弹开露出我们三人的合影——母亲葬礼那天，晏淮故意做鬼脸，而我板着脸替他系歪的领结。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段视频：晏淮在机场贵宾厅，正把什么塞进托运箱。放大画面能看到金属反光——是那套我找了十年的绝版机车模型。
「淮：哥，我用它们换了更酷的东西:)」
深夜11:30
主卧的加湿器喷出橙花味的雾气。
安澜趴在我胸口画瑞士旅行计划，圆珠笔尖在皮肤上划出痒意："先去圣莫里茨看淮淮比赛，再去苏黎世..."写到一半突然抬头，"其实那幅《月光海》..."
"不重要。"我吻她发顶，"重要的是你对着赝品笑的样子。"
她愣住的样子像只被抢了松果的松鼠，半晌突然笑出声，伸手关掉骨传导耳机："那听听真正的惊喜？"
电流杂音后传来晏淮的哼唱，这次没走调：「...而我会永远爱你，像盲人爱着光明。」背景音里，二十岁的我醉醺醺地跟了句：「闭嘴，难听死了。」
月光透过纱帘照在床头，安澜的呼吸变得绵长。我轻轻取下她指间攥着的怀表，生锈的齿轮突然"咔哒"转动——表盘背面刻着新添的小字：「赎画钱己付，备注：给哥哥的月光」。
2024年1月25日 大雪
凌晨西点，我被安澜的啜泣声惊醒。
她蜷缩在飘窗上，怀里抱着晏淮留下的机车头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雪花在窗外无声坠落，落在她光裸的脚背上，融化成透明的水珠。
"他从来不告别的..."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上次去戒毒所也是，就留了张字条..."
我单膝跪地将她冰凉的脚掌贴在自己胸口，触到她脚踝内侧新鲜的针眼——胰岛素注射的痕迹。这个发现让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晏淮临走前那句"嫂子要按时给我哥测血糖"突然有了新含义。
清晨6:15
厨房的咖啡机喷出带着焦苦味的蒸汽。
安澜机械地往吐司上抹蓝莓酱，刀尖在盘底刮出刺耳的声响。我伸手想接过餐刀，她却突然攥紧刀柄，指关节抵在我掌心的旧伤疤上——那是晏淮十岁时咬的。
"他给你留了东西。"她推开早餐盘，从睡衣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收据，"在苏黎世银行的保险箱。"
纸面上晏淮的字迹龙飞凤舞：「密码是哥第一次揍我的日期」。我盯着那个数字愣神——2005年9月17日，因为他往我助听器里灌胶水。
上午9:00
常氏大厦的电梯镜面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助理递来的平板显示着晏淮的航班动态，终点站赫然是苏黎世戒毒中心。屏幕下方压着张照片——他戴着我的旧助听器，对安检摄像头比中指。
"公关部建议..."
"压住所有报道。"钢笔尖戳穿电子屏，"联系圣莫里茨的医院，把他病历转到VIP病房。"
走廊监控器突然闪烁，画面切到某间空置的董事会议室——晏淮的银发出现在监控死角，正往饮水机里倒整瓶伏特加。这分明是上个月的录像，他临走前黑进了安保系统。
中午12:30
法餐厅的落地窗外，雪粒敲打着玻璃。
安澜把牛排切成小块，突然刀尖一顿："淮淮的胰岛素..."她抬头时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其实注射器里装的是葡萄糖。"
餐叉在瓷盘上刮出锐响。我想起这半个月来，晏淮每次"打针"都故意背对我们，针管里液体在阳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琥珀色。
"他偷换了我的药盒。"安澜的指尖在桌布上画着十字，"说这样...你就不用每天盯着我吃药了。"
雪花在玻璃上融化成泪痕般的轨迹。原来那小子早就发现，我深夜在书房用计算器累加安澜的药量时，总会忘记自己的降糖药。
下午3:15
玻璃花房的恒温系统出了故障。
安澜裹着我的羊绒大衣调试骨传导耳机，突然传出晏淮的录音：「...所以保险箱密码其实是嫂子生日啦！哥肯定猜不到~」
杂音中混着机场广播，背景音里有人用德语说"精神科在B2层"。安澜的手突然发抖，耳机掉进多肉盆栽，晏淮的尾音混着电流声：「...毕竟我哥这种笨蛋，连求婚都选在精神病院复诊日...」
我弯腰捡起耳机，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脚踝。原来她一首知道，三年前那场"偶遇"是我买通护士安排的。
傍晚6:45
车库的感应灯依次亮起。
安澜蹲在晏淮的机车前，正用抹布擦拭油箱上的刮痕。我伸手想帮忙，她却突然抓住我手腕，将我的掌心按在引擎盖上——那里刻着歪歪扭瘦的「SWEET HOME」，字母"O"里还画着颗小心心。
"他十岁那年..."我着那个褪色的涂鸦，"偷开我的车撞树，就为证明听障人士也能考驾照。"
安澜的眼泪砸在油箱上，溅起细小的汽油花。她突然从后备箱拽出个脏兮兮的玩偶熊——那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晏淮在电玩城赢的奖品，熊耳朵上还沾着干涸的可乐渍。
深夜11:20
主卧的加湿器喷出橙花味的雾气。
安澜在晏淮的录音里睡着了，睫毛上还凝着泪珠。我轻轻取下她攥着的玩偶熊，发现熊肚子里藏着张字条：「哥，我把真《月光海》赎回来啦！在苏黎世等你带嫂子来拿~PS.记得给我带辣条」
窗外雪势渐猛，月光透过冰晶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光斑。我摸出枕头下的胰岛素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琥珀色——晏淮留下的葡萄糖，还剩最后一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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