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被掐断的电线，戛然而止。
纯白空间像被泼了桶墨，眨眼间褪成青灰色的石板路。林烨低头看了眼自己——T恤牛仔裤还在身上，胳膊上沾着的现实世界的血渍，正慢慢变成半透明的荧光色，像块快融化的糖。
“哥们，你这皮肤哪买的？”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玩家凑过来，手指戳了戳林烨的胳膊。这玩家穿件灰扑扑的皮甲，背后插着把木剑，头顶飘着行淡蓝色的字：【玩家“眼镜仔”，等级3】。
林烨往后缩了缩胳膊。他能看见这玩家脑门上除了等级，还挂着串更小的字：【技能：火球术（初级），可吞噬能量：1.5单位】。这串字像手机贴膜没贴好的气泡，晃得他眼睛疼。
“不是买的。”林烨嗓子有点干，刚吞下去的黑龙皇本源像团火，烧得他舌头发麻，“我不是玩家。”
“不是玩家？”眼镜仔的眼睛瞪得比镜片还圆，突然拍手，“哦——你是GM？隐藏NPC？”他手一抬，掌心搓出个拳头大的小火球，橙红色的火苗舔着空气，带着股焦糊味，“GM大大，你看我这火球术练得咋样？刚学的，还热乎着呢。”
火球擦着林烨的胳膊飞过去，砸在身后的木牌上。木牌“滋啦”冒了阵烟，没烧起来——毕竟是虚拟世界，连火焰都透着股敷衍。
但林烨的后颈突然炸起一层冷汗。
那团火刚飞过去时，他胸腔里的“黑洞”突然醒了，像只饿了三天的野狗，对着那点热度疯狂咆哮。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反手一捞，正好抓住还没落地的火球。
火球在他手心里扑腾了两下，像只被捏住翅膀的蝴蝶，几秒钟就化成股暖流，顺着血管钻进了胳膊。
【吞噬火球术能量，获得：元素单位（火）0.8，解锁技能：火球术（残缺）】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完，林烨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刚才还烫得吓人的火球，现在只剩点残留的温热，像握过杯热水。
“我操！”眼镜仔的眼镜“啪嗒”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擦了擦，又揉了揉眼睛，“你……你把我火球吃了？这是啥BUG？官方新出的隐藏职业？”
周围的玩家本来各忙各的——有的在村口的铁匠铺敲打着虚拟铁块，有的蹲在水井边研究怎么打水，还有几个围着穿粗布裙的NPC小姑娘问东问西。这会儿全被眼镜仔的喊叫声吸引，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啥情况？有人能吃技能？”
“这哥们穿的啥啊？T恤？游戏里还有这皮肤？”
“看他胳膊上的龙纹！刚才系统卫兵追的是不是就是他？”
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林烨被围在中间，后背贴紧了那块被火球砸过的木牌。木牌上刻着“新手村”三个歪歪扭扭的字，边缘还在往下掉虚拟木屑。
他有点慌。不是怕这些玩家——他们手里的木剑看着还没菜市场的菜刀结实，而是怕人群后面那几个慢慢走过来的银甲卫兵。
那几个卫兵刚从村子另一头过来，盔甲上的银漆亮得晃眼，胸口别着的徽章和刚才被林烨吞掉的系统卫兵一模一样，都是个歪歪扭扭的“域”字。他们本来在驱赶几个试图翻越村口栅栏的玩家，这会儿却齐刷刷地转头，视线像钉子似的扎在林烨身上。
“就是他！”一个卫兵突然拔刀，剑身闪着白光，“异常数据体！抓住他！”
玩家们吓得往后退，瞬间让出条道。林烨这才看清，卫兵的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瞳孔，像是两块嵌在头盔里的黑曜石。
“跑啊！”眼镜仔突然拽了把林烨的胳膊，声音发颤，“被系统卫兵砍中会掉级的！掉三级！我好不容易才升到3级！”
林烨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顺着人群让开的道往前冲。风从耳边刮过，带着虚拟世界特有的、有点像消毒水的味道。他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玩家们的惊呼和叫喊：
“卧槽！卫兵居然真动手了？”
“这哥们到底干了啥？犯天条了？”
“快看他跑得多快！比我开疾跑技能还快！”
林烨没空回头。他顺着石板路往前冲，路过一间挂着“杂货铺”木牌的矮房子时，眼镜仔突然拉着他拐了进去。
“砰”的一声，木门被从里面撞上，还顶上了根粗木棍。
杂货铺里乌烟瘴气，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麻袋，空气中飘着股铁锈和草药混合的怪味。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坐在柜台后面，正用块破布擦着个豁口的陶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皮都没抬：“又惹祸了？”
“王老头，借躲躲！”眼镜仔喘着气，指着门外，“系统卫兵在追他！”
老头“哦”了一声，视线落在林烨胳膊上的龙纹上，突然停下了擦陶罐的手。他的眼睛很亮，不像普通NPC那种呆滞的亮，倒像是真的在“打量”人。
“异常数据体啊……”老头慢悠悠地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这年头，啥稀奇事都有。”
林烨靠在门板上，能听见外面卫兵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还有砸门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交出异常数据体，否则按同谋处理！”
“别开门。”老头放下陶罐，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啃了一半的虚拟苹果，咔嚓咬了一口，“系统卫兵记性差，等会儿就走了。”
林烨没说话，盯着自己的手心。刚才吞噬火球时残留的温热还在，他试着集中精神，掌心居然真的冒出了点火星——很小，像根快熄灭的火柴头，几秒钟就灭了。
【解锁技能：火球术（残缺），当前熟练度：1%】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来。
“你能玩火？”眼镜仔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你不是异常数据体吗？怎么还能学玩家技能？”
“我也不知道。”林烨摇摇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想起刚才吞噬系统卫兵时的感觉，想起吞噬能量枪时的感觉，还有吞下黑龙皇本源时那撕心裂肺的疼——难道只要是“能量”，他都能吞？
“异常数据体……”柜台后的老头突然又开口了，这次声音低了点，“我活了三十年，哦不，在这破地方待了三十年，还是头回见。”他指了指林烨的胳膊，“你这龙纹，是黑龙皇的吧？”
林烨猛地抬头：“你认识？”
老头咧嘴笑了，露出颗金牙：“当年龙皇陛下路过新手村，给过我块鳞片当纪念。”他从怀里摸出块巴掌大的黑色鳞片，鳞片边缘己经发灰，“后来他就被那帮穿白大褂的堵在龙眠谷了，啧啧，可惜了。”
“穿白大褂的？”林烨心里一动，“是不是戴眼镜，拿注射器的？”
老头眯起眼睛，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鳞片塞回怀里：“系统卫兵走了。”
外面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确实停了。
林烨走到门后，小心翼翼地挪开木棍，推开条门缝往外看。石板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玩家还在探头探脑，远处的系统卫兵己经回到了村口，继续驱赶试图翻越栅栏的玩家。
“呼……”林烨松了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T恤贴在身上，有点凉。
“你惹上大麻烦了。”老头突然说，把啃剩的苹果核扔进墙角的垃圾桶，“能让系统卫兵追着砍，还能引动黑龙皇的纹，你小子，身上肯定有好东西。”
林烨没接话。他看了眼眼镜仔，这玩家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激动，手舞足蹈地跟老头描述林烨怎么“生吃”火球，怎么被卫兵追杀。
“对了，”林烨突然想起件事，看向老头，“这地方……叫第二世界？”
“官方叫‘神域’。”老头从柜台底下拖出个木箱，翻找着什么，“我们都叫它第二世界。毕竟……”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谁心里还没点数啊，这地方，跟真的似的。”
林烨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这里的人……都是真的吗？像你，像外面的玩家，像那些卫兵？”
老头翻东西的手停了，抬头看他，眼神有点复杂：“你说镜子里的人是真的吗？”他指了指柜台后面一面布满裂纹的铜镜，“你对着它笑，它也笑；你打它，它也打你。可你把镜子砸了，它就没了。”
铜镜里映出林烨的脸，脸色有点白，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胳膊上的龙纹还在隐隐发光。
“那我为什么会来这？”林烨追问，声音有点发紧，“我不想来这，我想回家。”
老头没回答，从木箱里拿出个东西扔给他：“拿着。”
林烨接住，是块巴掌大的铁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隐”字，边缘全是毛刺。
“戴上这个，系统卫兵暂时找不到你。”老头拍了拍身上的灰，“算是……看在龙皇陛下的面子上。”
林烨捏着铁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和现实世界的铁没什么区别。他刚想说谢谢，就听见眼镜仔突然喊了一声：“不好！星辉阁的人来了！”
林烨抬头看向门外，一群穿着统一银色盔甲的玩家正朝杂货铺走来，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脸上有道疤，正用挑剔的眼神扫视着村子里的房子。
“赵峰……”林烨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是守墓人提醒过的，不能信的人。
老头突然把他们往柜台后面推：“快躲起来！星辉阁的人眼尖，被他们看见你胳膊上的龙纹，比被卫兵砍了还麻烦！”
林烨和眼镜仔赶紧钻进柜台后面，蹲在堆麻袋中间。透过柜台的缝隙，能看见赵峰带着人走进了杂货铺。
“王老头，看见个穿T恤的小子没？”赵峰的声音很响，带着股不耐烦，“胳膊上有龙纹的。”
老头慢悠悠地擦着陶罐：“没看见。这破地方，一天到晚人来人往的，哪记得住谁穿啥。”
“放屁！”一个跟班模样的玩家突然踹了脚旁边的麻袋，“有人看见他跑进你这了！识相点就交出来，不然把你这破店拆了！”
林烨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能感觉到胳膊上的龙纹又开始发烫，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柜台外面，赵峰突然笑了：“别急啊。”他走到柜台前，手指敲了敲桌面，“王老头，我知道你跟当年那个姓林的关系不错。他儿子来了，你能不护着？”
老头擦陶罐的手停了。
“把他交出来，”赵峰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条吐信的蛇，“我就让你看看，当年他爹是怎么被我们从龙眠谷拖出来的。”
蹲在柜台后面的林烨，感觉浑身的血瞬间都冲到了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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