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的雪还在下,但风己经停了。我坐在角落里,把那张草图画得更清晰了些,指尖冻得发僵,画线时总有点歪。徐峰靠在对面墙上,眼睛盯着那张全家福,眼神空空的,像在看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
李铁柱刚从隔壁帐篷搬来一箱弹壳,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说:“这玩意儿比砖头还沉。”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在这时,张峰掀开帐篷帘子进来,手里捏着个东西,脸色比雪还白。他一进来就顺手把门反锁了。
“谁也别想跑。”他说,“今晚不破译这个,谁都别想睡。”
他把手里那东西往桌上一放,是个弹壳,黄铜的,擦得锃亮。正面刻着一个字——“死”。
帐篷里瞬间安静得像坟场。
我盯着那个字,脑子里嗡嗡响。这玩意儿看着眼熟,像是从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越军故意留下的。”张峰说,“就在班长牺牲的地方。”
我喉咙有点干,咽了口唾沫。
徐峰忽然开口:“他们想吓唬我们?”
“不是吓唬。”张峰声音低得像刀子,“是挑衅。”
李铁柱皱眉:“一个字,怎么破译?”
“你们是兵,不是废物。”张峰盯着我们,“给我破。”
他坐下,一言不发,就盯着我们看。
我伸手拿起弹壳,入手还有点温,像是刚从谁手里传过来的。我翻来覆去地看,除了那个“死”字,啥都没有。没编号,没弹药型号,连制造厂都没刻。
我皱眉:“这玩意儿能破译?”
“能。”张峰说,“不然他们不会留。”
我盯着那个“死”字,忽然觉得它像张嘴,要吞了我似的。
李铁柱坐不住了,抓起桌上那本《新华字典》,哗啦啦翻起来。
“死……死……死……”他嘴里念叨着,“死字能有啥密码?”
“你翻字典干嘛?”我问。
“找偏旁部首。”他说,“说不定是拆字。”
“你当这是武侠小说呢?”我冷笑,“还拆字解密?”
“你不翻你试试!”他火了,“你有本事你来!”
我懒得跟他吵,低头继续看弹壳。
徐峰忽然说:“你们说……班长会不会没死?”
这话一出,帐篷里空气都凝了。
张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握着弹壳的手紧了紧。
“他……留了张图。”我说,“那个牺牲的兵,他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怎么活下来。”
我抬头看着他们:“越军想让我们害怕,但我们不能怕。”
李铁柱翻字典的手顿了顿,忽然一拍桌子:“我操!这字典都翻烂了也没个屁用!”
他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椅子,吼道:“这玩意儿根本破不了!”
他冲我走过来,一把抢过弹壳,举起来就要砸。
“你冷静点!”我抓住他手腕。
他瞪我:“你冷静?你冷静你试试!”
我死死按住他,力气比他大,他挣不动。
“听我说。”我盯着他,“别急,先听我说。”
他喘着粗气,没动。
我慢慢松开手,拿起弹壳:“你有没有数过,这个字有几划?”
他愣住。
“死字,廿八划。”我说,“廿八,是开战第二十八天。”
我顿了顿:“班长死的那天。”
帐篷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所以这不是密码。”我说,“这是挑衅。”
“他们想让我们知道,是他们干的。”我说,“而且……他们还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发现。”
张峰慢慢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接过弹壳,仔细看了几眼。
“你小子……”他低声说,“脑子是真够用。”
我摇头:“不是我聪明,是他们太狂。”
李铁柱站在那儿,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低声说:“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我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不是人喊的,是金属刮过铁皮的声音。
我们全都愣住。
“谁?”张峰喝了一声。
没人应。
帐篷帘子被风吹得晃了晃,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照在桌子上那本《新华字典》上,页码翻动,像是有人刚翻过。
我站起身,拉开帐篷帘子。
外面一片雪白,啥也没有。
我回头看了眼徐峰:“你刚才……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他摇头:“我没动。”
“那就怪了。”我说,“刚才那声音……”
话没说完,帐篷里忽然传来“啪”的一声。
是弹壳掉地上了。
我低头看去,弹壳滚到了桌子底下,正巧卡在一条缝隙里,反射出一道光,照在墙上,那光斑像……一个字。
“死。”
我心头一紧。
“谁扔的?”我问。
没人说话。
李铁柱脸色发白:“谁……刚才动过弹壳?”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我……我没动。”徐峰小声说。
张峰沉默着,弯腰捡起弹壳。
“这玩意儿……”他盯着那字,“太邪门了。”
“班长的仇还没报。”我说,“他们想吓我们,但我们不能怕。”
张峰点头:“你说得对。”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着那弹壳,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们留这个,不是为了吓我们。”我说,“是为了让我们……去找他们。”
张峰眼神一凛:“你是说?”
“他们在等我们。”我说,“他们想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敢去找他们。”
帐篷里沉默了几秒。
然后,徐峰忽然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他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雪还在下,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我看着他走远,心里忽然有点不安。
“他怎么一个人去?”李铁柱嘟囔。
“没事。”张峰说,“这营地,还能出啥事?”
可话音刚落,帐篷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你们快来看!”
是徐峰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立刻冲了出去。
外面雪地上,徐峰站在厕所门口,手指着帐篷方向。
“班长……在晾衣绳上!”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晾衣绳上挂着几件军装,风吹着,衣角轻轻晃动。
其中一件,袖口上别着一枚铜纽扣,反射着月光,像一只眼睛。
我心头一紧。
那纽扣,是班长的。
我们几个站在那儿,没人说话。
雪还在下,落在肩上,凉得像血。
帐篷帘子忽然被风吹得一震,像是谁在里面动了一下。
我回头看了眼帐篷。
里面,弹壳还躺在桌上,黄铜色的壳身,映着月光,那个“死”字,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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