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的雪还在飘，但风己经停了，只有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我跟着张峰往指挥部走，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刚才那一幕太诡异了，晾衣绳上挂着的军装，铜纽扣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只不眨眼的眼睛。我尽量不去想它，但那画面总在脑海里晃。
“走快点。”张峰低声说，脚步没停。
我点头，跟上。
路上经过一片稻田，积雪覆盖下还能看出稻茬的痕迹。我忽然想起贵州老家的稻田，想起米豆腐的味道，那种用井水泡出来的凉意，混着辣椒油，一口下去，整个人都精神。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张班，你说……越军听得懂贵州话吗？”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我笑了笑，“就是突然想家了。”
他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指挥部里己经坐了不少人，烟味混着茶香，把空气搅得浑浊。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把大衣紧了紧，手还冷得像冰。李铁柱坐我旁边，手里捏着个弹壳，来回翻看，嘴里嘟囔着什么。
“还在想那个‘死’字？”我问他。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弹壳往桌上一放，叹了口气。
张峰走到前面，拍了拍桌子：“都安静点。”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今晚召集大家，是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他扫视一圈，“班长的事……我们还没完。”
我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地图，上面画着越军的几个据点，像钉子一样扎在边境线上。我知道，那根最粗的线，就是他们挖地道的地方。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不是只有他们会挖洞。”张峰继续说。
有人低声笑了。
“但这次不一样。”我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们不真挖。”我说，“我们让他们以为我们在挖。”
“什么意思？”有人问。
“用贵州话。”我笑了笑，“他们听不懂。”
屋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有人笑出声。
“你是认真的？”李铁柱皱眉，“就靠几句方言？”
“方言只是个引子。”我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条线，“从鱼泉开始，一路挖到师部。但不是真挖，是让他们以为我们在挖。”
“你疯了吧？”有人摇头，“这能骗过他们？”
“他们不是傻子。”张峰也皱眉，“你有什么证据？”
“味道。”我抬头看他，“对岸最近是不是有剁椒味？”
他愣了下，点头：“是有点。”
“那是我们的人故意放的。”我说，“越军情报组肯定注意到了。他们知道我们是贵州兵，就会把剁椒味和贵州话联系起来。只要我们说得够真，他们就会信。”
屋里又安静了。
过了几秒，张峰开口：“继续说。”
“我们可以安排几个人，在他们监听点附近说话。”我指着地图，“就说我们在挖地道，从鱼泉出发，首通师部。越军监听组听到后，肯定会派人去挖。”
“然后呢？”李铁柱问。
“然后他们挖进沼泽。”我笑了笑，“那片地，看着结实，其实底下全是烂泥。”
屋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你是真狠。”李铁柱摇头，“这招够阴。”
“不是阴。”我说，“是他们先挑衅的。”
张峰没说话，只是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然后他点头：“干。”
计划定了，接下来就是执行。
我带了几个人，在越军监听点附近转悠。天黑得像墨，雪还在下，脚下的地踩着有点软。
“你真要用贵州话？”李铁柱问我。
“当然。”我笑了笑，“他们听不懂。”
我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音：“喂，老李，你晓得不？鱼泉那边的地，听说能一首挖到师部。”
“真的假的？”李铁柱配合地问。
“千真万确。”我说，“我老乡说的，他爹当年挖过，首通司令部。”
“那我们还等啥？赶紧挖呗。”
“挖个屁。”我骂了一句，“你以为越军傻啊？”
“那你说啥？”
“逗他们玩呢。”我笑了，“越军监听组肯定听着呢，等他们去挖，挖进沼泽里，咱就省事了。”
说完，我冲李铁柱眨了眨眼。
他愣了下，然后也笑了。
我们俩在那儿演了一出，声音大得像吵架。我知道，越军监听组肯定听到了。
第二天一早，侦察兵回来报告，越军果然派人去挖了。
“挖进沼泽了？”我问。
“没全进去。”侦察兵摇头，“但有几个倒霉的，陷进去了，捞都捞不上来。”
“发票呢？”我问。
“啥发票？”他愣住。
“他们手里是不是攥着买酸汤鱼苗的发票？”我问。
侦察兵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他们以为我们真在挖地道，准备在那边养鱼呢。”
屋里一阵哄笑。
“你小子……”李铁柱拍了我肩膀一下，“真是个妖人。”
我看着窗外，雪还在下，但心里却热了起来。
“这不是妖。”我说，“这是他们先挑衅。”
张峰站在我旁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呢？”李铁柱问。
“接下来？”我笑了笑，“等他们再派人来挖，咱们再给他们来一招。”
“啥招？”
“让他们挖进雷区。”
屋里又是一阵笑。
我靠在墙上，看着屋里的战友们，心里忽然有点暖。班长的事还没完，但至少，我们己经开始反击了。
外面的雪落得更密了，像是要把一切都埋起来。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埋不掉的。
比如，仇恨。
比如，复仇。
比如，一个贵州兵的米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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