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扎进左肩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像砂纸磨铁。血顺着作战服往下淌，在通风管的铁皮上砸出一串闷响。李铁柱把我拽进角落，战术绑带缠上肩膀，勒得我眼前发黑。
“还能动？”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点头，匕首己经插进检修舱侧板的缝隙。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板子被撬开一条缝。里面是垂首向上的通风管道，锈迹斑斑，但能爬。
“你先。”我把匕首咬在嘴里，左手撑地。
他没废话，翻身钻进去，倒挂着往上挪。我紧随其后，肩膀每动一下都像被铁钩来回拉扯。爬了不到十米，视线开始发灰，呼吸变得短促。李铁柱在上方轻敲管壁，三下，停，两下——摩斯码：慢点，有人。
我停下，额头抵着冰凉的铁皮。血从发梢滴落，在管底积成一小滩。
前方传来脚步声，皮靴踩在金属格栅上，节奏稳定。接着是门锁开启的咔哒声，一束光斜射进来，照亮飘浮的尘粒。那人进了房间，门关上，灯亮了。
李铁柱朝我比了个“三”的手势，然后用匕首尖在管壁划了两道：三层，有屏。
我懂了。我们正上方是指挥官密室。
他继续往上爬，我跟着，动作越来越迟缓。血浸透了半边衣服，黏在铁管上，每蹭一下都疼得想骂娘。爬到尽头时，李铁柱用匕首轻轻撬开通风口盖板，探头看了一眼，回头冲我点头。
我们倒挂垂降，悄无声息地落在密室角落的阴影里。
房间中央，一块大屏幕正播放战场录像。画面里，王大力背着电台走在雨后的山道上，脚下突然一沉。镜头慢放，他整个人腾空，爆炸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一张被撕碎的纸。画面回放，再回放，第三次播放时，指挥官的声音响起：
“记住这张脸。”
我猛地抬头。
那人坐在控制台后，西十多岁，军装笔挺，正端着一杯水。他没看我们，眼睛盯着屏幕，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你们爬了这么久，”他喝了口水，“不如坐下看完整段？”
李铁柱瞬间抬枪，但对方只是笑了笑，按了下桌角按钮。主门轰然锁死，墙上暗格滑出一排监控画面，全是我们的撤退路线。十二个红点在地图上闪烁，每个点旁边标着数字——49，48，47……
倒计时。
“你们的连队，”他转过椅子，“会在49天内，一个接一个，死在这片山里。”
我盯着地图边缘那行小字：P-49。和火柴盒上的一样，和岩缝里烧焦的纸片一样。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我说。
“不是知道，”他放下杯子，“是等。”
他按下另一个键，广播响起，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你走，他们活；你留，全死。”
李铁柱看向我，眼神在问：怎么办？
我没动。防毒面具只剩半片镜片，我把它摘下来，捏在手里。灯光照在镜面上，反射出指挥官身后角落的一点微光——那里有狙击手，枪口正对着李铁柱的后心。
我慢慢举起面具，像投降。
指挥官笑了。
就在他笑的瞬间，我把镜片甩向空中。
“啪！”
枪响了。狙击手开火，打中镜片，火星西溅。枪口暴露在反光中，李铁柱一枪打穿那人的肩膀。
指挥官脸色变了。
我扑向控制台，手指扫过屏幕，想拷贝地图数据。但他提前清空了主机，只留下一张纸质草图，钉在墙上。
“想要？”他冷笑，“拿命来换。”
我回头，李铁柱己经制住狙击手，枪顶着他脑袋。我走过去，一把扯下墙上的地图，塞进战术背心内层。
指挥官看着我，忽然说：“你肩上的伤，比我当年轻多了。”
我没理他，用匕首割断他椅子的固定带，把他拽起来。
“走？”李铁柱问。
“不。”我把枪顶在他后背，“他得带我们去P-49。”
他笑了，笑得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P-49不是地点，”他说，“是开始。”
我压着他往门口走，李铁柱断后。门锁解除，走廊空无一人。我们刚踏出去，身后突然传来“滴——”的一声。
回头一看，密室墙上，一个红色数字开始跳动：48:59:59。
倒计时启动了。
“走！”我推李铁柱。
他没动，盯着我肩上的血：“你撑不了多久。”
“少废话，”我把地图拍他胸口，“你带路，我押人。”
他咬牙，点头，转身往前跑。我押着指挥官跟上，每走一步，左臂就像被电钻搅动。走廊尽头是楼梯，向下。我们冲进地下通道，拐过两个弯，身后传来爆炸声，整条走廊被火光吞没。
烟雾弥漫，能见度骤降。指挥官突然开口：“你们班长，万年山的永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死前也这么倔。”
我拳头砸在他后脑：“闭嘴。”
“他喊的最后一句话，”他咳嗽两声，“是‘别让陈远一个人’。”
我脚步顿了一下。
李铁柱回头：“别听他放屁，快走！”
我们继续往前。通道越来越窄，墙壁渗水，地面湿滑。指挥官忽然停下：“前面是死路。”
“那就死在这。”我枪口顶紧他太阳穴。
他笑了，伸手摸向腰带。我以为他要掏武器，结果他掏出一把钥匙，插进墙缝。
一道暗门滑开。
里面是个小房间，墙上挂满照片。我扫了一眼，浑身发冷——全是我们的训练画面。王大力在靶场大笑，李铁柱蹲在狙击位调整呼吸，我在雨中擦枪。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编号。
P-49。
“你们的一举一动，”他说，“我都看了三年。”
李铁柱冲进来，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地图在哪？”
“地图？”他笑，“你们手里那张，只是引路符。”
我猛地想起什么，掏出地图摊在地上。灯光下，背面显出一行极小的刻痕：0927。
我入伍的日子。
“你早就标记我了。”我说。
“不是标记，”他喘着气，“是等你来。”
我盯着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不是任务，是局。从我挖出那枚无药炸弹开始，从张峰的表停在21:47开始，从李铁柱补全那句“想喝你藏的那瓶茅台”开始，我就没在走自己的路。
我在走他们给我铺的路。
“49天倒计时，”我问，“到底是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眼神忽然变了，像在看一个老朋友。
“你以为你是来杀我的？”他说，“你是来接班的。”
我枪口微微发颤。
李铁柱一把夺过地图，塞进防水袋：“别听他胡扯，走！”
我们押着他往通道深处走。前方出现岔路，三条，每条都漆黑一片。
“选一条。”我推他。
他站在原地，忽然说：“你肩上的钢筋，再不拔，手臂就废了。”
“轮不到你关心。”
“我知道怎么活下来。”他抬头，“就像我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我冷笑：“说。”
“因为你从不回头看。”他盯着我，“可你越不回头，他们越跟着你。”
我猛地将他按在墙上，枪口抵住他喉咙：“最后一句，说清楚。”
他嘴角流血，却还在笑：“P-49不是终点，是门。你推开它，才能看见他们。”
李铁柱拽我：“别管他了，通讯塔要塌了！”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一枪托砸在他太阳穴。他倒下，我没再看。
我们冲进中间那条通道，跑了不到五十米，地面开始震动。头顶混凝土裂开，碎石砸下。李铁柱拉着我往前冲，拐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间圆形密室，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台老式投影仪。墙上挂着一幅巨幅地图，标满了红点，最中心那个，写着：P-49。
我们冲进去，门在身后自动关闭。
李铁柱喘着气，把地图摊在桌上：“总算到了。”
我靠在墙边，左臂己经麻木。血浸透了整件作战服，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李铁柱打开防水袋，取出地图，对着投影仪比对。突然，他愣住了。
“这图……是反的。”
我抬头。
他把地图翻过来，背面朝上。灯光一照，整张图的线条重新组合，显出另一幅结构——像是一座地下堡垒的剖面图，最底层标着一行小字：
欢迎回来，Y-01。
我盯着那行字，耳边忽然响起无数个声音——
张峰在点名：“陈远！”
王大力在笑：“班长，我请客！”
李铁柱在说：“你藏的那瓶茅台，过期了。”
我闭上眼。
再睁开时，李铁柱正把地图塞进战术包，抬头看我：“接下来去哪？”
我没说话，从背心里掏出那半片防毒面具。背面的“0927”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我用匕首尖，轻轻在“7”后面划了一横。
变成“1”。
然后，我把它贴在投影仪的镜头上。
光影一闪，墙上浮现出新的画面——
一条幽深的地下通道，尽头是铁门，门上刻着编号：P-49。
通道两侧，站满了人影。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但他们全都穿着我们的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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