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帐篷缝里钻进来，吹得灯影乱晃。他的嘴一张一合，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我看口型。
不是“小心”。
是“影”。
我盯着那张灰白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外面枪声稀了，火光还在闪，像是谁在远处不停拍打一面破鼓。李铁柱站在我身后，步枪搭在肩上，雨水顺着枪管往下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血清在东侧三号补给点。”我说，声音干得像砂纸磨墙，“只有一支，现在归一个狙击手管。”
李铁柱没吭声，蹲下来检查狙击枪的瞄准镜。他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忽然停住。
“这镜子里刻了字。”他说，“S-09。”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没说话。编号这东西，现在看哪都像暗号。火柴盒、徽章、面具、杯子……连张峰的照片都带着“P-49”。这帮人做事，就跟写密码本似的，非得留点记号才安心。
“他不会换岗。”我说，“这种人，任务没完成前，宁可饿死也不会走。”
“那咱们怎么拿？”李铁柱抬头。
“你从排水管绕后，我走明路。”
他愣了两秒，“你当诱饵？”
“对。”
“你疯了？你左肩还没好，跑都跑不首！”
“正因为我跑不首，他才信。”我扯了下嘴角，“一个瘸子敢往开阔地冲，要么是送死，要么是真急了。他得确认我是不是值那一枪。”
李铁柱盯着我看了五秒，突然笑了，“你这脑子，真是越挨揍越灵光。”
“少废话，听指令。”
我们分头行动。他从后坡摸排水管，我沿着主道往前。雨还在下，但小了些，泥水在脚底下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像是大地在嚼口香糖。
补给点建在半坡上，一间铁皮屋，门口堆着几个空油桶。屋后有棵歪脖子树，树冠歪向东南，正好遮住东侧视野。狙击手就在树上，位置刁钻，视野全覆盖。
我走到离补给点一百米的地方，停住。
然后，我摘下头盔，扔向左边。
自己猛地冲向右边。
枯枝在我脚下“咔嚓”一声断了。
我故意的。
我知道，这种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比枪声还刺耳。
我一边跑，一边喊：“张峰！坚持住！血清马上就到！”
声音很大，带着点破音，像是真急了。
树上没动静。
我继续往前，冲到一片开阔地中央，停下，喘着粗气抬头。
还是没人开枪。
我站在那儿，像个傻子。
雨打在脸上，冷得刺骨。
突然，补给点门口的干草堆“轰”地烧了起来。火苗窜得老高，浓烟滚滚，正好挡住了我右前方的视线。
我明白了。
他在逼我动。
要么我冲火线，要么我撤。不管哪种，都会暴露路线。
我低头看了看战术背心，掏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流出来，顺着手指往下滴。
我用血在泥地上写了两个字：“张峰”。
然后，我站起来，往火线边缘走。
一步，两步。
第三步刚抬腿，枪响了。
子弹擦过我左耳，带起一阵热风，像是有人贴着耳朵吹了口气。
我扑倒在地，滚了两圈，摸了摸耳朵，指尖全是血。
但没聋。
我抬头看树，烟太浓，看不清人影。
可我知道，李铁柱己经到位了。
因为下一秒，树上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从高处摔下来，砸进泥里。
我爬起来，冲向补给点。
门锁着。
我一脚踹开，冲进去。
角落里有个金属箱，被一根倒塌的横梁压着。我扑过去，用匕首撬开箱盖。
里面只有一支注射器，玻璃管里是淡黄色液体，标签上写着：“P型神经毒素解剂，仅限紧急使用。”
我把它攥进手里，滚烫。
外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补给点外围炸了。雷区被远程引爆，火舌卷着碎石往天上飞，热浪扑面而来。
我被气流掀翻，撞在墙上，血从耳朵和手掌的伤口里往外冒。
火圈正在收拢。
我盯着那根横梁，咬牙爬过去，用肩膀顶住，一点一点往上抬。
骨头咯咯响，像是要散架。
终于，我抽出箱子，抱着往外冲。
李铁柱在火线外等我，枪口对着树顶方向。
“走！”他喊。
我们交替掩护，一路退回急救帐篷。
张峰还在床上，脸灰得像抹了层水泥。我掰开他嘴，确认还有呼吸，然后撕开他袖子，把血清推进去。
一秒，两秒。
三分钟过去，他眼皮动了。
我凑近。
他嘴唇微微张开，气若游丝。
我听见了。
“小心影子。”
然后，他又闭上了眼，呼吸重新变得微弱。
我坐在床边，手还捏着空注射器。
李铁柱站门口，枪靠在肩上，雨水顺着枪管往下滴。
“他说啥？”他问。
我没答。
帐篷外，火还在烧，噼啪作响。
我低头看注射器，针尖弯了，是刚才撞墙时磕的。我把它拆开，倒出残余的药液，只有几滴，落在泥地上，瞬间被吸干。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一章在密室，指挥官被我制服时，手里攥着半片防毒面具。那面具背面，刻着“0927”。
而张峰照片上的编号，是“P-49”。
现在，血清标签上写着“P型”。
三者都带“P”。
但“影子”是谁？
我盯着张峰的脸，想从他皱纹里找出答案。
可他一动不动，像块石头。
李铁柱走过来，把狙击枪递给我。
“枪还你。”他说。
我接过，下意识摸了摸瞄准镜。
那个“S-09”的刻痕还在。
我忽然发现，镜片边缘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刀刻意划过。我用指甲抠了抠，划痕底下，露出一点金属底色。
不是刻的。
是贴上去的。
我撕开那层薄金属片，底下露出另一行字：
“S-07”。
我愣住。
S-09是狙击手。
S-07是谁？
我猛地想起什么，翻出战术包，掏出那枚“Q-07”徽章。
Q-07是假军医。
S-09是敌方狙击手。
编号变了，但格式一样。
都是“字母+数字”。
而且，数字都是“07”。
巧合？
不可能。
这帮人，从头到尾都在编号。
张峰是P-49。
血清是P型。
指挥官提过P-49。
现在，狙击手是S-09，底下藏着S-07。
07这个数字，反复出现。
我盯着徽章，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徐峰死前的日志里，那张烧了一半的照片，七个人站在一起。
编号写着“Q-07”。
可Q-07是假军医。
那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也都是编号？
我翻出匕首，把“S-07”那片金属压在刀面上，用打火机烤了烤。
金属片边缘卷曲，背面慢慢显出一行极小的字：
“影子计划·第三批次·训练档案”。
我手一抖。
计划名出来了。
可不能往下看了。
李铁柱突然拍我肩膀。
“东侧雷区又炸了。”他说，“不是咱们的引信。”
我抬头。
帐篷外，火光更亮了。
远处山坡上，有个人影正往这边走。
没穿军装，背着个包，走路姿势很稳。
他手里，提着一把枪。
枪管很长，像是狙击枪。
我抓起自己的枪，拉开栓。
李铁柱也端起了枪。
那人走到火光边缘，停下。
他抬头，看向帐篷。
然后，他举起左手，做了个手势。
三根手指竖着，掌心朝外。
是军内联络暗号。
表示“友方”。
可我没动。
因为我知道——
真正的友方，不会在半夜，提着狙击枪，从雷区边缘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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