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影子裂开嘴时,我正把绳子缠在手腕上。李铁柱的脚蹼踢起一团泥,水面晃了晃,那张脸又拼了回去——班长的,嘴角歪着,眼眶发黑。我没喊,也没动,只是把头慢慢沉下去,耳朵一进水,世界就安静了。
我打了个手势:闭眼,下潜。
孙大勇反应慢了半拍,被李铁柱一把拽下来。三个人像三截断电的鱼雷,顺着绳子往水底摸。水冷得发腥,泡得手指发皱,但我能感觉到青瓷碎片在胸口贴着皮肤发烫,像是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
脚踩到底,泥浆没到小腿。我蹲下,用匕首轻轻拨开碎石和腐叶。一片、两片、三片……青瓷碎片排成一道歪斜的箭头,指向沼泽中央那座半塌建筑的水下基座。每片边缘都刻着数字,最小的是“49”,最大的是“43”。
我伸手去碰最近那片。
指尖刚搭上,整片区域的碎片同时亮了一下,像是被通了电。紧接着头顶岩壁“咔”地一声,两道铁索从洞顶滑出,带着铁笼砸进水里,正好把李铁柱和孙大勇罩了进去。
李铁柱抬枪就要打,我一把按住他手腕。枪口在水里晃了晃,没响。铁笼是合金的,焊缝密实,炸药一炸,整个潭底都得塌。更麻烦的是,笼子顶上吊着西根导线,连着岩壁一圈塑胶炸药,红灯一闪一闪,像是在倒数。
我退回箭头起点,重新蹲下。这次用匕首背去碰碎片,纹路亮得更明显。我摸出徐峰的战术笔记本,翻到夹着绷带的那页——班长的血迹己经干成褐色,像块陈年酱牛肉。
我把绷带按在祭坛中心的凹槽上。
没反应。
我又试了三次,换角度、压紧、轻拍,纹丝不动。水压得耳膜疼,肺里氧气快见底了。我咬牙,抽出匕首在右手指尖划了一道,血刚冒出来就被水冲散,但我还是把伤口按了上去。
血渗进凹槽的瞬间,整片青瓷箭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导火索,光顺着纹路一路烧到铁笼底下。笼子“咔”地一震,铁索回缩,慢慢升回洞顶。导线上的红灯灭了。
李铁柱踹了踹笼子,“你这血比身份证还好使。”
我没理他,盯着潭底。刚才血滴下去的地方,地面裂开一道缝,黑得不见底,一股暖流从里面涌出来,把碎发都吹得立了起来。
孙大勇喘着粗气,“这……这是通道?”
我点头,指了指裂缝,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他懂了,但没动,“那上面……班长的脸,你真看见了?”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他让我快走。”
李铁柱突然伸手,把我的手拉过去,看了看指尖的伤口,“你这血,跟班长绷带上的一样,都是A型。但班长当年验过,是RH阴性,稀有血型。你是RH阳性。”
我抽回手,“所以呢?”
“所以你这血能开锁,不是因为你是班长的兵。”他盯着我,“是因为你跟他,有点关系。”
我没接话。关系?我爹是贵阳做建材的,我妈是高中语文老师,户口本上没写过半个“张”字。但我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我带头钻进裂缝。
通道窄得只能匍匐,头顶蹭着湿滑的石壁,膝盖压着碎瓷片,每挪一寸都像在爬一口棺材。孙大勇在中间,李铁柱断后。我们用战术手语沟通,每前进五米就停一次,听水声。
走到一半,李铁柱突然拍我脚踝。
我停下,回头。他指了指后面,又做了个“游泳”的手势。
我明白过来——水波有扰动。
我把信号弹塞进孙大勇手里,打了个手势:退到入口,三点钟方向引爆。
他点头,慢慢往后退。我和李铁柱继续往前,爬到通道尽头,是一道石门,门上刻着七个名字,和地下装置里的按钮一模一样。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和我胸口的青瓷碎片完全吻合。
我正要掏碎片,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信号弹炸了。
水震得石门嗡嗡响。紧接着,两个黑影从通道口游进来,背着水下突击步,戴着全覆式面镜。越军特战,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冲着祭坛来的。
李铁柱贴在门边,等第一个敌兵游过,突然伸手,匕首从下往上捅进对方腋下,一拧,血混着气泡喷出来。第二个反应快,抬枪就要打,我抄起脚边一块青瓷碎片甩出去,正中他面镜。
他一晃,李铁柱己经扑上去,两人在水里扭成一团,像两条发疯的鳗鱼。
我趁机把碎片按进凹槽。
石门“咔”地开了一条缝,暖流喷涌而出。李铁柱一脚踹开敌兵,拉着我钻进去,反手把门关上。外面那人拍了几下门,没动静,转身游走了。
我靠在墙上喘气,手还在抖。李铁柱检查装备,从敌兵手套里翻出个炭笔涂鸦的记事贴——上面画着青瓷纹路,角落写着“49”,笔迹和班长笔记本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玩意儿怎么会在敌军手里?”他皱眉。
我没说话,盯着那行字。班长的笔迹,出现在敌军特工身上,不是巧合。要么是复制,要么是……他自己写的。
孙大勇这时候也爬了进来,脸色发青,“远哥,我……我刚才在入口,好像看见王大力了。”
“闭嘴。”我打断他。
“真的!他就站在水里,冲我招手,说‘别进去,里面是坟’。”
“那是毒雾后遗症。”李铁柱把信号弹壳扔地上,“你再看见谁,记得先泼他一脸泥。”
孙大勇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我低头看那张炭笔记事贴,突然想起什么。从笔记本里抽出班长那块旧绷带,和这炭笔字并排放在一起。笔锋、转折、收尾——完全一致。不是模仿,是同一个人写的。
可班长己经死了。
除非……他的意识还在某个地方,能影响现实。
我抬头看石门内侧,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血启门,魂引路,祭者归。”
李铁柱凑过来念完,嗤笑一声,“这谁写的?地府导游?”
“班长写的。”我说。
他愣住。
“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我手指划过那行字,“他知道有人会用他的血,也知道有人会用我的血。他知道陷阱、知道通道、知道敌军会来。他甚至知道……我们会看见他的脸。”
李铁柱沉默了几秒,突然问:“那你滴血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
我摇头,“只看见他浮上来,嘴动了。”
“说什么?”
“快走。”
他盯着我,“不是‘别回头’?”
“不是。”
他又沉默了,低头检查枪械,动作有点重。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班长如果真能留下信息,为什么不首接说“别进”?为什么要让我们“快走”?走,是往哪走?
我也没答案。
但我知道,现在回头没意义。通道开了,门也开了,敌军己经盯上这里。我们只能往前。
我把青瓷碎片重新塞回胸口,带头走向石门后的黑暗。地面开始倾斜,像是往下。空气越来越暖,带着一股铁锈味。
走了不到五十米,通道尽头出现一座圆形祭坛,中央立着块一人高的青瓷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数字,从“49”到“1”,正在一个个熄灭。最后亮着的,是“48”。
我走过去,伸手摸那块碑。
指尖刚碰上,碑面突然浮现一张脸——班长的。他睁开眼,嘴唇动了。
我凑近。
他说的不是“快走”。
是:“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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