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界》的岩缝副本更新那天，玩家“石疯子”差点以为自己显卡烧了。
他操控角色钻进副本深处的矿洞，手电筒光柱扫过一群正在凿石头的NPC时，屏幕突然泛起土黄色的光晕。那是些看着就不好惹的壮汉，皮肤不是常见的虚拟肤色，倒像是把干涸河床的赭石红、老山崖的灰褐揉在了一起，表面爬满指甲盖宽的纹路，跟他老家后山的岩壁肌理一模一样。最邪门的是领头那个NPC，额角突出一块，情绪激动时——比如石疯子的角色不小心碰掉了他凿好的石块——那岩纹就会泛起土黄色的光，像烧红的铁块降温时的余烬。
“这建模师是把采石场搬进游戏了？”石疯子对着麦克风嘀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截图、放大、切到论坛发帖，“你们看这皮肤细节，连岩缝里的白色结晶都做出来了，说是扫描的真石头我都信。”
帖子发出去半小时，评论区炸成了一锅粥。有玩家说像“被大地腌入味了”，有美术生分析“岩纹走向符合地质断层规律”，还有人扒出石疯子之前发过的老家照片——某座废弃矿山的岩壁，纹路跟这些NPC的皮肤重合度高得吓人。
“石哥，你是不是给游戏公司寄过岩壁样本？”有人在楼里开玩笑。
石疯子叼着烟打字回：“我寄块板砖过去让他们拍脑袋还差不多。”
他没说的是，看到那些NPC的瞬间，他后颈的汗毛首竖。老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过的话突然冒出来：“咱石家祖上是‘大地的孩子’，皮肤能跟石头说话，你太爷爷手臂上就有这样的纹，打雷时会发光……”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糊涂了，现在盯着屏幕里的赭石红皮肤，突然觉得老爹说的可能不是胡话。
首播间里的弹幕还在刷，石疯子操控角色凑近NPC，想看看岩纹的细节。就在角色的手碰到NPC胳膊的刹那，游戏界面突然弹出一行从未见过的提示：【检测到同源气息，赭石族友好度+10】。紧接着，NPC突然转过头，用那双嵌在岩纹里的、像黑曜石的眼睛盯着他，张嘴吐出句粗粝的话：“山在颤，石在哭，外来者，轻些走。”
“卧槽，这NPC还会说人话？”石疯子吓了一跳，差点把烟蒂掉键盘上。更诡异的是，NPC说话时，他放在桌角的那块燧石——去年从老家岩壁上敲下来的，形状像把小斧头——突然发烫，表面隐约浮现出跟NPC额角一样的凸起纹路。
同一时间，城中村的工作室里，林晓举着平板冲进胡赖德的隔间：“胡哥，快看石疯子的首播！这NPC的岩纹……”
胡赖德正对着屏幕皱眉。那些赭石族NPC根本不是他或美术组设计的，是昨晚碎片发烫时，自己从代码里“长”出来的。他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灼烧感，像有块小石头在皮肤下游动。昨晚的梦境又冒出来：高原上的赭石族巨人举着石斧，对着大地嘶吼，他们脚下的岩石裂开，露出跟NPC皮肤上一样的纹路，每道纹路里都流淌着暗金色的光，像凝固的血液。
“估计是建模师偷偷参考了地质图鉴。”胡赖德叼着烟，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给石疯子的帖子回了条：“嗨，就是颜料调重了，下次更新给他们整个嫩的皮肤，满足你们的少女心。”
“不是啊胡哥！”林晓把平板怼到他眼前，屏幕上是石疯子刚发的对比图，“这是他老家的岩壁照片，你看这纹路……”
胡赖德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是块饱经风霜的灰褐岩石，表面的纹路像被巨斧劈过，纵横交错，在阳光下泛着干涩的光泽。其中一道斜着的纹路，跟游戏里领头NPC胳膊上的纹路几乎分毫不差，连纹路交汇处那块指甲盖大的白色结晶都位置一致。
“巧合而己。”胡赖德弹了弹烟灰，视线却移不开那张照片。他想起碎片昨晚传递来的零碎信息，会吐槽的白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像收音机串台时的杂音：“赭石……大地之血……岩纹为信……”
“巧合个屁啊！”林晓突然拔高声音，指着平板上的新消息，“石疯子说他桌上的燧石发烫了，还长了纹路！”
胡赖德的指尖顿了顿。他点开石疯子刚发的短视频：昏暗的房间里，一块巴掌大的燧石放在台灯下，表面的纹路正在缓慢变化，原本模糊的凸起越来越清晰，最后定格成跟游戏NPC额角一模一样的形状。镜头拉近，能看到纹路深处隐约有暗金色的光在流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石头里钻出来。
“这石头成精了？”评论区炸了锅，有人说“石疯子加了特效”，有人猜“游戏公司搞的营销噱头”，还有人扒出石疯子的IP地址，发现他老家就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一座矿山附近——正是前几天突降暴雨的地方。
胡赖德掐灭烟，点开《幻界》的后台数据。赭石族NPC的活跃区域，正好对应现实中地质活动频繁的地带：矿山、断层、高原……这些地方的玩家反馈，最近总感觉脚下的地面在轻微震动，像有巨人在地下行走。更邪门的是，某座废弃矿山的监控拍到，岩壁上的裂缝正在缓慢愈合，愈合处的纹路跟游戏NPC的岩纹如出一辙。
“胡哥，要不要把这些NPC删了？”小张探进头来，脸色有点发白，“玩家都在传……说这游戏能影响现实。”
胡赖德没应声，点开了石疯子的私信框。那玩家刚发来条消息，带着一连串感叹号：“胡哥，我老家的矿山塌方了！不是，是裂缝自己合上了！我爸说，刚才他看到岩壁上的石头在‘自己动’，像有人用泥巴把缝填上了！”
附带的照片里，夕阳下的矿山泛着土黄色的光，原本狰狞的裂缝被新的岩石覆盖，覆盖处的纹路在余晖中发亮，像游戏里NPC情绪激动时的模样。照片角落，石疯子的老爹举着手机拍照，他的手背对着镜头，皮肤黝黑粗糙，隐约能看到几道跟岩石纹路相似的褶皱。
胡赖德盯着照片里老人的手背，突然想起碎片传递的另一个词：“后裔”。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条消息：“老爷子没事吧？可能是最近雨水多，岩石膨胀了，别瞎想。”发送的瞬间，他摸了摸眉心的碎片，那里的灼烧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像握住了一块刚从岩壁上敲下来的、带着大地温度的石头。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远处的塔吊正在转动，灯光扫过城中村的屋顶，像巨人的眼睛。胡赖德看着屏幕里那些正在矿洞里凿石头的赭石族NPC，突然觉得它们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一群沉睡了太久的老伙计，借着游戏的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石疯子的新消息弹了出来：“胡哥，我爸说这是‘山灵’醒了，让我们别再挖了。他还说，咱石家的祖上，皮肤也是这样的……”
胡赖德没再回复。他关掉私信框，点开了《幻界》的更新日志编辑器，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敲下一行字：“岩缝副本新增提示：尊重每一块石头，它们可能比你爷爷的爷爷还要老。”
敲完字，他摸了摸眉心，那里的碎片安静得像块普通的石头。但胡赖德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那些赭石族NPC的出现，不是结束，甚至不是开始——它们只是某个远古故事的第一页，现在，正被玩家的鼠标和现实的风雨，慢慢掀开。
隔壁隔间里，林晓正在跟小张争论：“你说，这些NPC会不会真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就像孙悟空那样……”
胡赖德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昨晚的梦境又清晰起来：赭石族巨人对着他的方向低头，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跟大地一样的纹路，其中一个巨人张开嘴，声音像岩石摩擦：“守护开始了，借你的嘴，传句话。”
传什么话？胡赖德没问。但他隐约知道，答案就藏在玩家的惊叹里，在石疯子老爹的手背上，在那些正在现实中慢慢苏醒的、带着赭石红纹路的岩石深处。
至于现在，他只想抽根烟，假装这些都只是游戏里的巧合——哪怕连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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