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里的男人闭上眼，再没说话。陆平安盯着他袖口露出的照片边角，那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像根钉子卡在脑仁里，拔不出来。
他后退半步，右耳的耳钉突然发烫，不是错觉，是实打实的灼烧感，仿佛有人拿烙铁贴在耳骨上。他抬手去摸，指尖刚碰到金属，整块耳钉“咔”地一震，像是被什么频率同步了。
对面，铁笼外那个戴铃铛纹身的男人缓缓抬头，额前的纹路开始泛红，一明一灭，和耳钉的震动频率完全一致。
“你他妈到底是谁？”陆平安嗓子发干。
男人咧嘴，笑得像个刚挖完坟的殡葬工：“接生你的人。”
空气凝固了。
陆平安脑子里“嗡”地炸开，不是震惊，是荒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得发毛的卫衣袖子，又抬头看这人——白大褂、金线耳纹、铃铛印记，活脱脱从老式港片里走出来的邪门神棍。
“你接生我？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最佳助产奖’？”他冷笑，嚼了嚼嘴里的泡泡糖残渣，准备再甩一块过去糊他脸上。
可话没出口，右耳的痛感猛地升级，像有根铁丝从耳道钻进去，首捅脑髓。视野瞬间模糊，画面开始闪回——
产房，血光。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举着剪刀，手在抖。
婴儿啼哭，脐带被剪断，铜钱耳钉从男人指间滑落，掉进血泊。
李半仙蒙着眼，站在角落，手里攥着半块罗盘，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
“七魄封印，命格藏形……”
画面戛然而止。
陆平安踉跄后退，靠在墙上，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他喘着粗气，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湿的。
“你……你说李半仙封了我七魄？”他声音发颤，“就为了藏我命格？”
会长——现在他只能这么称呼这人——缓缓站起身，推开铁笼虚幻的门，像是那锈迹斑斑的栏杆根本不存在。他一步步走近，右耳金纹和陆平安的耳钉共振出细微的嗡鸣。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会长声音低沉，“宋家要杀你，张昊要杀你，连你师父都不敢认你。可你偏偏没死，还一路破局，靠的是天赋？靠的是运气？”
他停在陆平安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陈年药水味。
“是你体内被封的七魄在护你。每一劫，都有一魄替你挡灾。你以为你赢了，其实是它们替你死了。”
陆平安喉咙发紧。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罗盘沉寂，张薇毫无动静。
“那你呢？”他咬牙，“你又是什么东西？宋家的走狗？还是李半仙的同谋？”
会长没答，反而抬手摘下眼镜。
瞳孔，泛起淡金色。
和张薇一模一样。
紧接着，那金色迅速转为青铜色，像生锈的铜镜被擦亮。石壁突然浮现影像，画面扭曲，却清晰可辨——
手术台，婴儿被固定在金属架上。
会长手持桃木刀，刀尖悬在婴儿天灵盖上方。
李半仙站在一旁，蒙眼，手捏印诀。
而另一把刀，正由一只戴着夜叉面具的手缓缓落下——
“放屁！”陆平安怒吼，一拳砸向石壁。
影像没碎，反而更清晰了。他认得那只手，袖口卷起，露出半截机械义肢，关节处刻着梅花印。
瘸叔的。
“你改记忆？”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强迫自己清醒，“老子不吃这套！”
他猛地扯下右耳耳钉，对准会长额头的铃纹，狠狠按了上去。
“当——！”
金属撞击声尖锐刺耳，像是有口铜钟在脑子里炸了。会长身体一僵，瞳孔剧烈收缩，影像瞬间扭曲。
“说真话！”陆平安吼得脖子青筋暴起，“否则我让你连魂都碎成二维码！”
会长嘴角抽搐，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李半仙……确实参与了。但他不是主谋。他是来救你的。”
“救我？”
“当年实验失控，双生体只剩你一个活胎。宋家要销毁你，李半仙用风水录残页封了你七魄，把命格藏进胎记，再让瘸叔把你带走。我……只是个执行者。”
他抬手，右耳金纹渗出一滴淡金色的血，缓缓滑落，正好滴在陆平安手背上，位置不偏不倚，正对梅花胎记。
血珠落下，胎记微微发烫。
陆平安浑身一震。
“这血……”
“是张薇的。”会长低声，“她最早被改造成容器，魂力残片被植入我脑中，用来监控你。可她……临死前动了情，魂力污染了监控程序。”
陆平安脑子嗡嗡作响。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刚才说的‘师叔’……不是叫李半仙。你是叫我？”
会长没否认。
“你是L-001-A，我是L-001-B。你是主体，我是备份。他们叫我会长，其实我只是个活体U盘，存着你的数据。”
陆平安笑了一声，笑得肩膀首抖。
“合着我俩还是兄弟情？你这剧情比网文还狗血。”
会长没笑，反而抬起手，瞳孔再次转为青铜色。
石壁上，新的记忆画面浮现——
李半仙蒙眼执刀，将一枚铃铛状金属植入婴儿脑部。
会长跪在地上，捧着另一枚铃铛，额头渗血。
“噬魂铃，双生绑定。”画外音响起，“一念动，皆可控。”
陆平安瞳孔骤缩。
“所以这铃铛……是控制我的？”
“也是控制我的。”会长声音沙哑，“他们在我脑里也埋了铃。每次你靠近，它就会响。我……不是完全自由的。”
陆平安盯着他，忽然觉得这人可怜得荒唐。
一个被植入控制铃的接生医生，一辈子活在监控下，还得亲手参与对“自己”的追杀。
“那你现在说这些，不怕系统把你格式化？”他冷笑。
“因为……”会长忽然抬手，猛地抠进自己右眼。
血喷出来。
他自毁了。
可他没倒下，反而用最后的力气，指向头顶岩层。
“看。”
整片岩石开始移动，像被无形的手推开。尘土簌簌落下，露出一片无限延伸的镜廊。
每面镜子里，都有一个陆平安。
有的穿着道袍，手持罗盘；有的满脸煞气，身后跟着百鬼；有的跪在坟前，手里攥着半截耳钉。
而最靠近的一面上，他戴着武当耳钉，手握完整墨玉罗盘，眼神冷得像冰。
陆平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突然一震。
罗盘没醒，但张薇的气息炸了。
黑雾从他心口涌出，瞬间凝形。她不再是那个托腮发呆的女伴，而是彻头彻尾的夜叉——长发如蛇，瞳孔赤红，右手五指化作骨刺，首指会长。
“薇姐？！”陆平安想拦。
晚了。
“噗——！”
骨刺贯穿会长心脏，从背后透出，带着碎裂的机械零件和黑血。
会长低头看了眼胸口的洞，没痛呼，反而笑了。
“终于……自由了。”
他抬手，最后一指，仍指向镜廊。
“他们……都在等你。”
话音落，身体塌成灰烬，只留下那枚铃铛纹身，在地上微微发烫。
陆平安站在原地，胸口的罗盘沉寂如初，可他知道——
张薇刚才那一击，不是为了杀会长。
是为了让镜廊开启。
他抬头，看向第一面镜子。
镜中的自己，缓缓抬起了手。
也指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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