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管炸成一串火花，像谁把整条银河塞进灯罩里引爆了。七根手指还插在张昊胸口，血没往下流，反而是晶体从他皮下钻出来，一块块浮空，像被无形的手托着展览。
陆平安右手还在发麻，掌心那枚残破的铜钱钉子烫得像刚从炉子里捞出来。他没拔，反而往肉里又摁了半分——疼就对了，疼才不是幻觉。
“别动。”张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得像纸页翻动。
他抬头，只见她整个人嵌在天花板裂缝里的墨玉罗盘中，瞳孔里金光流转，不再是人眼，倒像是某种高维导航仪正在加载星图。她的发梢无风自动，一缕缕散开，像在感知气流的走向。
“那不是人。”她忽然说，“是七块星图拼的壳，心口那块……映着你出生那天的监控。”
话音落，其中一块晶体突然亮起。
画面抖动，像老式录像带卡帧：婴儿版的陆平安躺在金属台上，头顶悬着机械臂，正往他右眼植入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晶片。镜头拉近，晶片边缘刻着编号——L-001。
“操。”穿道袍的陆平安低骂，“我是来破命格的，不是来看自己被出厂设置的。”
“闭嘴。”陆平安盯着那画面，牙关咬紧，“继续放。”
接下来的几块晶体轮流闪现：某个时空里，他二十岁，跪在坟前烧符，火光中浮现的却是这枚晶片的虚影；另一个画面里，他三十岁，穿着白大褂亲手把晶片塞进婴儿眼球——而那婴儿，正是他自己。
时间闭环了。
“所以咱不是被追杀。”机械臂那个冷笑，“是被自己套娃。”
没人笑。空气里飘着铁锈味和臭氧烧焦的糊味，像一场雷暴前的静默，连呼吸都带着电流感。
张薇忽然抬手，夜叉指划破手腕，血没滴落，首接在空中凝成一道逆北斗锁链，链环由淡金与青铜双色交织，像是用两种命格拧成的绳。
“它要重组。”她说，“一旦闭合，轮回重启，所有人回到原点。”
话没说完，七块晶体开始移动，像磁极归位，齐齐朝婴儿躯体飞去。
“拦住它们！”陆平安吼。
七位自己同时出手：道袍的甩出镇魂符，黄纸在空中燃成火蝶；特种兵掷出战术匕首，寒光擦着晶体边缘飞过；术士结印引雷，掌心噼啪作响；白大褂抄起手术刀当飞镖——可那些晶体穿过了所有攻击，像穿过一层水膜，连涟漪都没起。
张薇咬牙，整个人从罗盘中挣脱，半透明的魂体扑向晶体群。她双手一扯，硬生生把两块正在靠近的晶体掰开。
“嘎——”
一声脆响，像是玻璃裂开。
她的手臂瞬间布满裂纹，像快碎的瓷器。血从七窍渗出，却不是红的，是泛着青铜光泽的暗流，滴在地上发出“滋滋”轻响。
“张薇！”陆平安冲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看。”她指着地面。
她刚才滴落的血，正自动聚拢，画出一幅微型经络图。第七根肋骨的位置，那滴血像心跳般明灭，红得发黑。
陆平安喉咙发紧。
他知道那是什么——解咒法的雏形，用命画的说明书。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声音有点抖。
她没答，只是抬起手，指尖蘸了蘸心口涌出的血，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画。
是图。是符。是“剜第七肋骨”的完整路径，连最细微的神经走向都标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笔落下时，她整个人轻了，像被风吹散的灰，边缘开始变得透明。
“别死。”陆平安攥紧她的手，那只手己经凉得像冰，“你还没看我发财。”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喷出一口带金丝的血雾。金丝在空中飘散，沾到他脸上，像细小的针。
就在这时，最后一块晶体突然调转方向，朝陆平安右眼射来。
速度快得连预警都没有。
他想躲，身体却慢了半拍，像被无形的线捆住了。
“叮——”
一声轻响。
晶体没刺入眼眶，而是卡在了右耳残钉的位置，像钥匙插进锁孔，严丝合缝。
紧接着，他的视野炸了。
不是画面，是信息流。
婴儿时期的自己被植入晶片；成年后的自己穿越回去完成植入；再之后，他一次次轮回，每一次都以为自己在破局，其实都在执行预设程序。
他不是主角。
他是程序本身。
“吐出来！”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向右眼。
血雾在空中凝成一道符，短暂压住了晶片的运转。
视野恢复的瞬间，他看见张薇倒在地上，胸口插着那块晶体，像被钉住的蝴蝶，翅膀还在微微颤动。
而她的手，还保持着画符的姿势。
指尖离他掌心只差一毫米。
“你他妈……”他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画完了没？”
她没睁眼，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气若游丝：
“快……剜……”
陆平安低头看掌心。
血画的符还在，第七肋的位置，那一笔勾得特别深，像是她用尽最后力气刻进去的，烙得他皮肉发烫。
他伸手摸向肋骨。
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那地方突然发烫，像有人在里面烧一根铁条，疼得他冷汗首冒。
他知道，那是晶片在回应。也是命运在锁门。
他没再看张薇。
只是把掌心的血符按在胸口，另一只手，缓缓摸向腰间那把从没用过的折叠刀。
刀刃弹出，寒光一闪。
映出他右眼里尚未熄灭的星图残影，像片缩小的银河，正在缓缓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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