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二十七分，林薇的手机屏幕亮起，房贷APP推送的血红色进度条刺痛了她的眼睛——"距离下次还款：3天，待还金额：12,847元"。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昨晚加班到凌晨两点，产品上线前的最后冲刺，整个技术团队都在拼命。32岁的她己经不像25岁时那样能连续通宵了，肩颈的酸痛像铁钳一样箍着她。
"薇薇，起床了！"母亲张凤兰的声音穿透房门，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林薇睁开眼，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周六，她唯一能睡懒觉的日子。
"妈，让我再睡会儿。"她的声音沙哑，嗓子里像塞了砂纸。
"不行！今天有重要的事，快起来！"
房门被推开，张凤兰端着一碗燕窝走进来，脸上挂着林薇最熟悉也最恐惧的笑容——那种"我为你好"的笑容。
"喝了这个，补补气色。"张凤兰把燕窝放在床头柜上，"一会儿穿那件粉色连衣裙，显年轻。"
"妈，我今天要加班。"林薇坐起身，揉着太阳穴。
"什么加班！你们公司周末还让人加班？"张凤兰皱眉，"我跟你王阿姨约好了，今天去人民公园。"
人民公园。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妈，你不会是要带我去相亲角吧？"
"什么相亲角，就是去公园走走。"张凤兰避开她的目光，开始翻她的衣柜，"这件黑色的不行，太老气。这件白的也不行，像护士服......"
林薇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胃里翻江倒海。她太了解张凤兰了，这个女人撒谎时总是不敢看人的眼睛。
"妈，我说了多少次，我不想相亲。"
"谁说相亲了？"张凤兰转过身，手里拿着那件粉色连衣裙，"就是去公园透透气。你看你，天天对着电脑，脸色蜡黄的。"
林薇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那为什么要穿裙子？为什么要喝燕窝？"
"女孩子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张凤兰把裙子塞到她手里，"快点，王阿姨九点就到。"
门关上了。林薇盯着手里的裙子，粉色的雪纺面料，胸前还有个蝴蝶结。这是去年母亲给她买的，说是"减龄"。32岁的女人，穿着少女粉，去相亲角被一群大妈品头论足——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她就觉得窒息。
手机又响了，是陈蔓发来的微信：
"醒了吗？一起吃早茶？"
"救命，我妈要拖我去相亲角。"
"哈哈哈哈，节哀。要不要我去救你？"
"来不及了，她找了帮手。"
林薇放下手机，认命地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发黑，皮肤暗沉，确实像母亲说的"蜡黄"。长期熬夜加班，不规律的饮食，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她机械地洗漱、护肤、化妆。粉底遮不住疲惫，眼线画不出神采。最后套上那件粉色连衣裙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即将被推上断头台的囚犯。
"薇薇，好了吗？"张凤兰在客厅催促。
林薇拎起包走出房间，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碎花连衣裙，手里端着茶杯，正在和张凤兰热络地聊天。
"这就是薇薇吧？"女人站起身，上下打量着林薇，眼神像X光一样扫描，"长得不错，就是看着有点憔悴。"
"她工作太累了。"张凤兰赶紧解释，"平时气色很好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保养。"王阿姨摇摇头，"我家那个侄子，85年的，在国企工作，有车有房，就是要求有点高。"
林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85年的，比她还大三岁，在相亲市场上都算"老男人"了，还要求高？
"王阿姨，我们走吧。"张凤兰拉着林薇的手，"边走边聊。"
走出小区，秋天的阳光有些刺眼。林薇跟在两个中年妇女身后，听她们讨论着谁家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谁家的儿子娶了个贤惠媳妇。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人民公园距离小区只有十分钟路程。还没走到正门，林薇就看到了那片"战场"——相亲角。
密密麻麻的遮阳伞下，挂满了征婚启事。A4纸上写着各种条件：身高、体重、学历、收入、房产、存款......每个人都被简化成一串数字，像超市里待价而沽的商品。
"薇薇，你看，多热闹。"张凤兰拉着她往里走。
林薇想转身就跑，但母亲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她。她被拖进了人群，立刻感受到了几十双眼睛的注视。
"这是你女儿？"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凑过来，"多大了？"
"32。"张凤兰有些不好意思。
"32？"大妈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引来更多人围观，"都32了还没结婚？"
"工作忙......"
【她的账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她的账单】最新章节随便看！"工作再忙也得结婚生孩子啊！"另一个大妈插话，"女人过了30，生孩子就危险了。"
"就是，高龄产妇，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我跟你说，女人的黄金生育期就那么几年，过了35，卵子质量就下降了。"
林薇被围在中间，像动物园里的猴子。那些陌生的面孔凑得很近，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
"小姑娘，你是做什么的？"红袖章大妈问。
"互联网公司，产品经理。"林薇机械地回答。
"哦，IT啊，加班多吧？难怪这么晚还不结婚。"大妈摇摇头，"我跟你说，女人不能太拼事业，到头来耽误了自己。"
"就是，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没孩子，老了谁管你？"
"我侄子就是不喜欢事业心太强的女人，他说了，要找就找顾家的。"
林薇感觉头越来越晕，那些声音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她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看看人家，"一个大妈指着旁边一个年轻女孩，"25岁，幼师，长得又乖又甜，多少人抢着要。"
"不像某些人，"另一个大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薇一眼，"都32了，挑来挑去，最后只能捡别人挑剩下的。"
"说不定子宫都老化了，"有人小声嘀咕，"过期的子宫，谁要啊？"
这句话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林薇。她猛地推开围着她的人群，胸口剧烈起伏。
"过期？"她的声音在颤抖，"你说谁过期？"
"哎呀，小姑娘别生气，"红袖章大妈假惺惺地劝道，"我们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林薇冷笑，"把我当商品一样评头论足，这叫为我好？"
"薇薇！"张凤兰想拉住她。
"妈，你听听她们说的是人话吗？"林薇甩开母亲的手，"过期的子宫？我是人，不是生育机器！"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识好歹。"有人摇头。
"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难怪嫁不出去，这种脾气谁受得了？"
林薇环视着这群人，她们脸上挂着"我是为你好"的表情，眼里却闪着恶意的光。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我的子宫过不过期，关你们什么事？"
全场静了一秒。
"我的子宫只属于我自己！"林薇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属于你们，不属于任何人！它不是商品，不需要你们来评判！"
"薇薇！"张凤兰脸色煞白。
"妈，我受够了！"林薇转向母亲，眼里噙着泪，"我32岁，我单身，这有什么错？我努力工作，自食其力，我碍着谁了？"
说完，她转身冲出人群。身后传来一片议论声：
"真是反了天了！"
"这种女儿，我可不要。"
"活该嫁不出去。"
林薇一路跑出公园，眼泪终于决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是委屈，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她知道是母亲打来的，但她不想接。
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有牵着手的情侣，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生活，只有她，像个异类。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陈蔓：
"怎么样？被轰炸了吗？"
"我爆发了。"
"干得漂亮！快过来，我在老地方等你，给你准备了惊喜。"
林薇擦干眼泪，站起身。阳光依然刺眼，但她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手机里弹出一条推送：
"您的房贷将于3天后到期，请及时还款，避免影响征信。"
12,847元。
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斗志。
她看着手机屏幕发呆。32岁，单身，背着房贷，在母亲眼里是个"不孝女"，在相亲角大妈眼里是"过期商品"。
这就是她的人生账单。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林薇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她知道，陈蔓说的"惊喜"不会是什么好事。但现在，她需要一个朋友，一个懂她的人。
就在她转过街角时，微信里又弹出一条消息，是个陌生号码：
"林小姐，我是今天在公园见过的王阿姨。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年轻人有脾气很正常。我那个侄子人真的不错，要不要考虑见一面？他说了，不介意女方年龄大。"
林薇盯着"不介意女方年龄大"几个字，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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