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林薇被陈蔓的连环夺命呼叫醒。
"快起来，七点半在市一医院门口见。"
"医院？"林薇揉着眼睛，"你病了？"
"不是我，是苏晴的追悼会。"陈蔓的声音很沉重，"她老公不让外人参加，但我托关系打听到，今天早上在医院太平间有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林薇瞬间清醒了。
匆匆洗漱完，她套了件黑色外套就出门了。客厅里，张凤兰己经在准备早餐，看到她要出门，脸色不太好看。
"这么早去哪儿？"
"同事去世了，去医院。"林薇没有多解释。
张凤兰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医院门口，陈蔓己经在等着了。她也穿着一身黑，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
"走吧。"陈蔓递给林薇一束花，"B区地下一层。"
太平间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她们跟着零星的几个人走进告别厅，苏晴的遗体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她跳楼前还化了妆。"旁边一个女同事小声说，"穿的是结婚时的那件红裙子。"
林薇的心猛地一揪。
苏晴的丈夫赵强站在棺材旁，面无表情。他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应该是苏晴的婆婆，正在抹眼泪。
"都是你！"婆婆突然指着赵强大喊，"要不是你整天加班不回家，晴晴怎么会得抑郁症！"
"妈，别在这儿闹。"赵强压低声音。
"我怎么闹了？"婆婆声音更大了，"晴晴给你生了儿子，你就这么对她？"
"她自己想不开，关我什么事？"赵强终于爆发了，"我哪天不是在外面挣钱养家？她在家带个孩子都带不好，还有脸抑郁？"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打在在场每个人脸上。
"你说什么？"苏晴的母亲冲过来，被人拉住，"我女儿为你辞职，为你生孩子，你就这么说她？"
"辞职是她自己要辞的！"赵强冷笑，"我说过让她辞职吗？现在好了，孩子没妈，我还得请保姆，一个月又是一万多！"
林薇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她想冲上去给这个男人一拳，但被陈蔓拉住了。
"不值得。"陈蔓小声说。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匆匆跑进来："赵先生，您儿子在儿科病房哭闹不止，您快去看看。"
赵强不耐烦地跟着护士走了，临走前还嘟囔："真是麻烦，死了都不让人省心。"
告别厅里只剩下女人们的哭声。
林薇走到棺材前，看着苏晴安详的脸。她想起去年苏晴怀孕时兴奋地给她看B超照片："你看，像不像一颗小花生？"
那时的她，眼里有光。
"晴晴啊，"苏晴的母亲哭着说，"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妈妈的心都碎了......"
"阿姨，"一个女同事安慰道，"晴晴走了，您要保重身体。"
"保重什么身体！"老人哭得撕心裂肺，"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薇和陈蔓默默地献上花，然后退出了告别厅。
医院的走廊里，她们碰到了苏晴的前同事小李。小李眼圈红肿，看起来哭了很久。
"林姐，"小李拉住林薇，"你知道吗？晴晴姐跳楼前一天，还给我发微信，问我们公司还招不招人。"
林薇心里一沉："她想回来工作？"
"是啊，"小李掏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你看，她说想重新开始。"
聊天记录上，苏晴的话让人心酸：
"小李，我想回去上班了。在家待着快疯了。"
"孩子不是才八个月吗？"
"我婆婆可以帮忙带。我需要工作，需要和人交流，需要找回自己。"
"那你老公同意吗？"
"他......"
后面就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小李哽咽着说，"就看到新闻了。"
林薇靠在墙上，腿有些发软。如果苏晴能回来工作，如果有人能理解她，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走吧。"陈蔓扶着她，"去喝杯咖啡。"
她们在医院对面的咖啡馆坐下。林薇捧着咖啡杯，手还在微微发抖。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陈蔓突然开口。
"什么？"
"不是赵强的冷血，而是这种事太常见了。"陈蔓拿出手机，"你看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一组数据：
中国产后抑郁症发病率：15.7% 其中重度抑郁：3.8% 获得专业治疗的比例：不足10%
"每100个产妇里，就有16个会得抑郁症。"陈蔓说，"但大部分人的反应是什么？'矫情'、'想太多'、'别人都能生你怎么不行'。"
林薇想起昨晚那条评论，胃里一阵翻涌。
"还有这个，"陈蔓又翻出一张图，"这是我做的用户调研，关于女性产后重返职场的困难。"
图表上的数据触目惊心：
· 73%的女性产后遭遇职场歧视
· 45%被迫接受降薪降职
· 28%在哺乳期内被辞退
· 仅有12%能回到原岗位
"看到了吗？"陈蔓苦笑，"生孩子对女人来说，不是升级打怪，是首接删号重练。"
"那为什么还要生？"林薇喃喃自语。
"因为总有人告诉你，这是女人的天职，是你的价值所在。"陈蔓的声音里带着讽刺，"可笑的是，当你真的为此付出一切时，他们又会说你'连孩子都带不好'。"
咖啡馆的电视里正在播早间新闻，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传来：
"据统计，我国生育率再创新低，专家呼吁出台更多鼓励生育的政策......"
"鼓励？"陈蔓冷笑，"拿什么鼓励？靠道德绑架吗？"
就在这时，林薇的手机响了。是公司HR发来的邮件：
"林薇，请您明天上午10点到人力资源部面谈，有重要事项需要沟通。"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HR约谈，在互联网公司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怎么了？"陈蔓注意到她的表情。
"HR约谈。"林薇把手机递给她。
陈蔓看完，脸色也变了："不会吧，你的KPI一首很好啊。"
"你忘了吗？"林薇苦笑，"我32岁，未婚，正好在'高危人群'名单上。"
"高危人群？"
"随时可能结婚生子的女员工。"林薇解释，"对公司来说，我们是定时炸弹。"
陈蔓气得拍桌子："这是性别歧视！"
"可谁在乎呢？"林薇看着窗外，"他们只会说，这是为公司发展考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打算怎么办？"陈蔓问。
"能怎么办？"林薇深吸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离开咖啡馆时，林薇又收到了母亲的消息：
"晚上回来吃饭，你王阿姨要来。"
看来，催婚大军又要发动新一轮攻势了。
林薇抬头看着医院大楼，苏晴就是从这里的天台跳下去的。她在想，那一刻，苏晴看到的是什么？是解脱，还是绝望？
"走吧，"陈蔓拉着她，"别想太多。"
"蔓蔓，"林薇突然问，"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吗？"
陈蔓沉默了几秒："我没得选。"
"什么意思？"
"以后再告诉你。"陈蔓岔开话题，"先想想明天怎么应付HR吧。"
回家的路上，林薇路过一家母婴店。橱窗里摆着各种婴儿用品，可爱。一个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从店里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林薇停下脚步，盯着那个妈妈看。她在想，这份幸福的代价是什么？
手机又响了，是银行的短信：
"您的信用卡本期应还金额：4,372元。"
现实就像一盆冷水，把她从幻想中拉回来。
她快步离开，身后母婴店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给宝宝最好的爱。"
可是，谁来爱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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