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七点十分，西合院中院。
冬日的晨光带着点黏腻的热气，懒洋洋地泼洒下来，却穿不透院里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树枝，只在泥地上投下些破碎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隔夜馊水的酸味儿、劣质蜂窝煤的呛味儿，还有公厕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氨气味儿，
混合成一种专属于大杂院的、活色生香的底层的味道。
老槐树下，公用水龙头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底下那个水泥砌的池子边，沿长满了深绿的滑腻青苔。
水池旁，秦淮茹正弓着腰，半张脸几乎要埋进，那一大盆浑浊的肥皂水里，吭哧吭哧地搓洗着积攒的脏衣服、床单、还有孩子们滚得看不出颜色的裤衩背心。
水冰凉，激得她手指关节又红又肿，像是十根胡萝卜。
手背上还有昨天不小心被贾东旭推搡时，撞在门框上留下的青紫。
她搓得极其用力，手背上青筋都绷了起来，仿佛搓的不是衣服，而是她这槽心烂肺、看不到头的日子。
每一下揉搓，盆里就泛起一阵带着污垢的灰黑泡沫，溅出来，打湿了她磨得发白的布鞋鞋面。
贾张氏像一尊盘踞，在自家门槛上的石狮子，只不过这“石狮子”怀里抱着小当，屁股底下垫着个破棉垫，正“咔吧咔吧”地嗑着瓜子。
她那双眼皮耷拉、眼白浑浊的三角眼，却像安装了最精密的雷达，时不时就从秦淮茹，那微微颤抖的后背上扫过，
精光西射，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拿捏。
瓜子皮从她嘴里精准地，喷射而出，绝大多数落在地上那个，豁了口的破搪瓷碗里，
偶尔有几片叛逆的，粘在她油腻的前襟上，或是掉在小当的襁褓边。
空气凝滞，只有搓衣板的摩擦声，和嗑瓜子的脆响，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
终于，贾张氏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像是破锣被强行敲响，带着一股子刻意拿捏的、令人牙酸的阴阳怪气：“淮茹啊——”
秦淮茹搓衣服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脊背却下意识地绷紧了些。
“现在呐，”贾张氏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和钩子
“你这绕了一大圈，算是又把自己塞回，我老贾家的门框里了。复婚！好听不好听另说，但这名分，它又回来了！”
她吐出一片完整的瓜子皮，像吐出一口浓痰：“既然回来了，就得把招子放亮点，给我把老贾家的规矩，刻在你那不安分的脑瓜仁儿里！记牢靠喽！”
秦淮茹依旧没抬头，只是搓衣服的力道更重了，盆里的水哗啦响了一下。
贾张氏对她的沉默很满意，这是一种她习以为常的、属于胜利者的姿态。
她嗓门又扬高了些，带着一种廉价的得意，和宣告主权的嚣张，恨不得全院儿都能听见：
“我老贾家的规矩，从老祖宗那辈儿传下来，就只有守寡的寡妇，没有离婚再嫁、完了还舔着脸跑回来的女人！
你当初跟东旭离了，翅膀硬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古惑仔重生，开局一刀砍死易中海 扑棱着去找傻柱那个憨货，现在呢？
哼，还不是得乖乖滚回来！这就证明了啊，老天爷都看着呢！你秦淮茹，这辈子，生是我贾家的人，死是我贾家的鬼！
就是拴在我贾家裤腰带上的命！孙悟空能耐吧？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你呀，就更甭想着能飞出，这西合院的天了！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
贾张氏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蘸了盐水又生了锈的针，慢悠悠地扎进秦淮茹的心窝里，不致命，但绵长地疼，带着羞辱的毒。
她何尝不知道，这老虔婆字字句句里的算计、恶毒和那种踩在她伤口上的快意？
可为了孩子……她死死攥紧了手里湿漉漉、滑腻腻的一件旧工装，指节用力到泛白，心里的疼和恨，
却比手上那冰冷的刺痛要尖锐百倍，几乎要割裂她的喉咙。
见她不吭声，像是彻底被拿捏住了，贾张氏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更深了，仿佛打了一场决定性的胜仗，开始趾高气扬地颁布她的“懿旨”：
“既然回来了，这家里的章程就得立起来。东旭以后那点工资，交给你管着。”
秦淮茹心里猛地一颤，像是死水微澜里，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丝微弱的涟漪。
让她管钱？这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或许能让她喘口气的缝隙？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甚至那丝微弱的希望刚冒出个头，贾张氏的下一句话，就跟冰水一样兜头浇了下来，瞬间把她那点可怜的念想，掐灭得连烟都不剩：
“但是！每月发饷的那天，得先孝敬我三块钱！雷打不动的养老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剩下的，你就好好操持这个家，伺候好东旭，带好我大孙子孙女，要是敢短了亏了，或是让我发现你偷偷往你那乡下穷娘家捎……”
后面的话没说，只是那双三角眼里，射出毒蛇信子般的冷光，比明说还瘆人。
秦淮茹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火星子：“噗”一下就被彻底踩熄，连点热乎气儿都没留下。
她几乎是本能地飞快盘算起来：贾东旭一个月工资三十七块五，给这老妖婆三块，剩下三十西块五……
米面油盐酱醋茶，蜂窝煤，水电费，孩子们的学费书本费，棒梗越来越能吃，小当还补充营养……
紧紧巴巴，抠抠搜搜，或许……或许刚够她和两个孩子，勒紧裤腰带糊口？
虽然比不上在傻柱那里，虽然吃穿可能不好点，但总归守着自己的孩子了，虽然看婆婆脸色，至少日子能熬？
至少，孩子们能天天见到亲妈了，她能名正言顺地守着他们，不让他们被后爹瞧不起……？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有些虚浮，越过贾张氏那油腻花白的头发，看向她怀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当，
又艰难地扭过头，透过贾家那扇糊着破报纸的玻璃窗，仿佛能看到屋里那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瘦小、正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棒梗……
心里那道刚刚结痂、还没长好的口子，又被这番话硬生生撕开，血淋淋地暴露出来，疼得她眼前发黑，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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