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号”在宁波府的码头缓缓靠岸。船板放下,码头上立刻喧闹起来。水手们吆喝着卸货,搬运工穿梭如织。
朱顽半靠在厚厚的被褥上,脸色依旧苍白,后背的夹板虽然换了新的,缠得更紧,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并未减轻多少。老海爷陈船东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吧嗒着旱烟,眉头紧锁。几个船上的管事也站在一旁,面带忧色。
“朱小官人,老朽最后劝你一句,”老海爷吐出一口烟,声音低沉,“那极东的风暴坟场,真不是闹着玩的!老朽当年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多少的船队进去,连块木板都漂不回来!你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啊!听老朽的,在宁波找个好大夫,徐国公府的面子大,总能请到名医…”
“陈老丈,您的好意,朱顽心领了。”朱顽的声音虚弱,他微微摇头,“但我必须去。那里…有唯一能救我、也能救我至亲之人的希望。九死一生也好,十死无生也罢,这条路,我走定了。”
老海爷知道再劝无用,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唉!罢了罢了!年轻人…心气高啊!老朽这条老命是徐国公当年在北边剿匪时救下的,一首记着这份恩情。既然你是徐国公看重的人,又执意要去,老朽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磕了磕烟袋锅子,站起身:“宁波府这边,老朽人头熟。你要船,要人,要东西,老朽豁出这张老脸去帮你张罗!但能不能成,能弄到什么程度,就看天意和你的造化了!”
“多谢老丈!”朱顽挣扎着想拱手,被老海爷按住了。
有了老海爷这位在浙东海疆混迹大半辈子的地头蛇全力相助,事情终于开始艰难地推进。
朱顽最担心的,是徐增寿和常茂的下落。他强撑着精神,口述了两人的样貌特征,请老海爷发动宁波府所有相熟的船老大、码头帮派、甚至官府衙役,重金悬赏寻找线索。
悬赏令贴出去的第三天,一个在码头扛活的小头目就带来了消息:前些日子,有一艘从鄱阳湖方向过来的商船,在码头卸货时,船上确实有两个外乡人,一个高大魁梧得吓人,一个精干机灵,都带着伤,看着像落难的,整天在码头和船行附近转悠打听,好像在找什么人。
朱顽立刻让老海爷派人去那艘商船停靠的泊位附近寻找。
傍晚时分,当常茂和徐增寿,出现在朱顽养病的客栈房间门口时,三个经历了生死劫难的兄弟,都红了眼眶。
“朱哥——!”常茂看到朱顽那副惨状,这个铁打的汉子,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床边,抱着朱顽的腿就嚎啕大哭起来,“俺…俺们找你找得好苦啊!还以为你…呜呜呜…都怪俺!都怪俺没护好你!”
徐增寿也快步上前,紧紧抓住朱顽的手,声音哽咽:“朱哥!你…你这伤…我们…我们…”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鄱阳湖一别,竟是如此惨烈的重逢。
“哭…哭什么…都…都活着…就好…”朱顽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强笑着安慰两人。兄弟重逢的巨大喜悦,冲淡了些许身体的痛苦。他简单说了自己被“顺风号”所救的经过,也告知了他们自己下一步的决定——前往极东风暴海,寻找仙山神医!
常茂和徐增寿听完,没有任何犹豫。
“俺去!”
“我去!”
两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那地方太凶险…”朱顽想劝。
“朱哥!”徐增寿打断他,眼神坚定,“没有你,我和常茂早就死在西南密林了!要死,一起死!要闯,一起闯!”
“对!朱哥去哪,俺常茂就去哪!管他刀山火海!”常茂拍着胸脯,震得房间嗡嗡响。
看着两个生死兄弟,朱顽心中滚烫,不再多言。有了他们,此行便多了一分力量,也多了一份依靠。
目标明确后,在老海爷的全力运作下,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
老海爷动用了毕生人脉,加上顽劣伯的金字招牌和徐达的虎威,终于说动了宁波府最大的海商沈家,将他们一艘刚刚打造好的“镇海号”福船转让出来。
然而招募船员水手是最大的难题。风暴坟场的凶名,让所有经验丰富的海员都望而却步。重金悬赏之下,也只招募到二十来个要么是欠下巨债走投无路的赌徒,真正有经验、有胆识的老海狗,一个都没招到。最后,是老海爷被朱顽的执着和徐家的恩情打动,亲自出山,担任“镇海号”的领航顾问,并带来了他几个愿意陪他赴死的忠实老伙计,勉强凑够了操船所需的最低人数。常茂和徐增寿则成了朱顽的贴身护卫兼监工。
物资方面,在老海爷的指导下,徐增寿负责采买,几乎搬空了半个宁波府的货栈。
“镇海号”虽然坚固,但要闯风暴坟场,还需特殊改造。朱顽不顾重伤,坚持让人抬着他上船,亲自参与设计和监督改造。
同时,徐增寿和常茂在朱顽的授意下,开始“练兵”。常茂负责操练招募来的那批乌合之众,徐增寿则跟着老海爷和老水手们学习航海知识虽然时间仓促,效果有限,但至少让这群人有了些纪律性和团队意识。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快流逝。朱顽的伤势在大量珍贵药材和老海爷寻来的一个老军医调理下,勉强维持着没有恶化,但离“好”字还差得远。每一次上船监督改造,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但他都咬牙挺了过来。
出发的日子终于定下。临行前夜,宁波港外一处僻静的礁石滩。
海风呼啸,带着咸腥和离别的味道。“镇海号”静静停泊在不远处的海面上,船上灯火星星点点。
朱顽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徐增寿和常茂站在他身边。
朱顽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一个包裹,里面是九死还魂草和厚厚信封。另一个是小巧的玉瓶,里面装着仅剩的一颗天师府赐予的“龙虎金丹”。
他将包裹和玉瓶郑重地交到徐增寿手中。
“增寿,”朱顽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这封信…是写给陛下、太子殿下、马皇后娘娘、还有…徐妙云的。里面…交代了一些事情,算是我…万一回不来的…身后事吧。你收好。”
徐增寿的手微微颤抖,接过包裹和玉瓶,眼眶发红:“朱哥…”
朱顽没让他说下去,“龙虎金丹和九死还魂草,药效奇佳,能吊命续魂。你收着。如果…如果此行我遭遇不测,或者…或者找到仙山神医却无力回天…你无论如何,要活着把这颗丹药带回金陵!把它…交给娘娘!告诉她…朱顽…尽力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这几乎是在托付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徐增寿重重点头:“朱哥放心!增寿以性命担保!人在它们在!”
朱顽又看向常茂,这个憨首的兄弟此刻也一脸肃穆,“常茂,保护好增寿。也…保护好自己。”
“嗯!朱哥!俺常茂这条命,早就卖给你了!”常茂用力拍着胸脯。
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朱顽的目光越过翻涌的海浪,望向西北方向。那是金陵的方向。
此刻,远在金陵的魏国公府绣楼里。徐妙云正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根红丝线。她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悸动,针尖刺破了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染红了未完成的平安结。
她怔怔地看着指尖的血珠,又抬头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思念将她淹没。朱顽…你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你可知道…我在等你回来?
月光清冷,映照着她苍白而忧戚的脸庞,一滴清泪无声滑落,滴在染血的平安结上。
“呜——!”
悠长的号角声,划破了宁波港黎明的寂静。
“镇海号”的主帆缓缓升起,被强劲的海风鼓满。粗壮的缆绳被解开,水手们在甲板上奔跑呼喝,做着最后的准备。
朱顽被常茂小心地背上了船,安置在特意为他加固过的船长室软铺上。徐增寿站在船头,神色凝重。老海爷叼着旱烟袋,眯眼望着远方海天一线的尽头。
“起锚——!”
“升帆——!”
“左满舵——!目标正东!出发!”
随着老海爷沙哑却有力的命令,“镇海号”这艘承载着渺茫希望与无畏勇气的巨舰,缓缓驶离了安全的港湾,义无反顾地劈开波浪,朝着那传说中连海龙王都恐惧的“风暴坟场”,朝着那死一生的极东仙山,扬帆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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