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那场御前辩论，最终以朱元璋黑着脸把李昊轰出去、外加罚抄《礼记》一百遍而告终。
李昊心里苦。他无比怀念上辈子路边摊的烧烤、火锅、麻辣烫！那才叫有滋有味！这大明的御膳，讲究的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材是顶级的，做法是精致的，味道嘛……就俩字：寡淡！
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这天下午，又被宋濂的“之乎者也”催眠了半天的李昊，蔫头耷脑地溜达到御花园散心。初夏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他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搞点刺激的味道解解馋。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溜达到了靠近宫墙根那个上次斗蛐蛐的僻静角落。李昊的目光随意扫过那些蓬勃的野花野草，突然，墙角一片茂盛的、挂着红彤彤小果子的低矮灌木丛，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果子小小的，椭圆形，顶端带着个小尖儿，大部分己经熟透，呈现出鲜艳欲滴的深红色，像一串串迷你的小灯笼，在绿叶间格外显眼。模样……看着有点眼熟？
李昊心头猛地一跳！他蹲下身，凑近了仔细看。植株形态……叶子形状……尤其是那红得透亮的小尖椒似的果实！
这……这玩意儿……怎么那么像野生的小米椒？！或者说，像他在一些古装剧里见过的，被称为“朱萸”的东西？但印象中的朱萸好像没这么红，也没这么……精神？
管他呢！先试试！
李昊伸手摘下了几颗最红最的小果子。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用指甲掐破了一点点果皮，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异常熟悉的辛辣味，钻入鼻腔！
有门儿！
李昊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赶紧把几颗小红果揣进怀里，像做贼一样溜回了东宫自己的小偏殿。关上门，反锁好。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捣药用的小石臼，又翻出一块干净的粗布。
他把那几颗小红果小心地放进石臼里，拿起小石杵，轻轻捣了起来。
“阿嚏！” 李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这熟悉的刺激感，却让他欣喜若狂！
成了！绝对有辣味！虽然可能比不上后世培育的品种那么霸道，但绝对甩茱萸十八条街！
他继续用力捣，首到把果肉连同种子都捣成了粘稠的糊状。然后，他把这团“辣糊糊”倒在粗布上，包裹起来，用力挤压。带着细小颗粒的辛辣汁液滴滴答答地落在下面一个白瓷小碟里。挤得差不多了，他把布包打开，里面剩下的渣滓摊开在窗台上晾晒。最后，他把小碟里那点珍贵的“辣椒原浆”也小心地放在窗边通风处。
做完这一切，李昊看着那一点点深红色的“希望”，搓着手，像看着绝世珍宝。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两天后，窗台上的“辣椒渣”变得干硬，“辣椒原浆”也浓缩成了深红色的粉末。
李昊用手指蘸了一丁点，舔了一下。
“嘶——！” 灼烧感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让人欲罢不能的辛辣感首冲脑门！眼泪鼻涕瞬间涌了出来！
“爽！太他妈爽了！” 李昊被辣得原地蹦了三蹦，哈着气，眼泪汪汪，却笑得像个傻子。就是这味儿！久违了！
有了武器，目标明确——御膳房！
“钱师傅！忙着呢？” 李昊笑嘻嘻地凑到正在指挥徒弟处理一条大青鱼的钱守义身边。
钱守义斜睨了他一眼，胖脸上没什么表情，瓮声瓮气：“李伴读，您又溜达来了？今儿个御膳房可没烤红薯给您顺。” 他对这个三天两头来“视察”的伴读，是又头疼又无奈。
“瞧您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李昊丝毫不以为意，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那点深红色的粉末，“钱师傅，给您看个好东西！”
钱守义狐疑地瞥了一眼那撮不起眼的红粉：“啥玩意儿？胭脂？”
“胭脂您个头！” 李昊差点跳脚，“这是宝贝！我花了大功夫才弄出来的！叫‘朱萸神粉’！比您用的那点茱萸末，强一百倍！一千倍！”
钱守义嗤笑一声，继续摆弄他的鱼：“得了吧您呐！又是哪弄来的野路子玩意儿？御膳房的规矩，来历不明的东西，一概不准入馔！您还是留着自个儿玩儿吧！”
“哎！老钱！钱大厨！您别不信啊！” 李昊急了，一把拉住钱守义的胖胳膊，“您闻闻！您先闻闻！” 他把油纸包凑到钱守义鼻子底下。
一股霸道又奇异的辛香首冲钱守义的鼻腔！这味道……比茱萸刺激得多，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勾人香气！钱守义作为顶级大厨的鼻子瞬间被吸引了，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
“阿嚏！” 钱守义也打了个喷嚏，胖脸皱成一团，“嘶……这味儿……够冲！”
“冲就对啦！” 李昊一看有门，赶紧趁热打铁，“老钱！信我一次！就用一点点！撒在您爆炒肉片上！我保证！做出来的味道，能让陛下龙颜大悦！让太子殿下拍案叫绝！让您钱大厨的名头再上一层楼！要是砸了，您把我当这条鱼给片了！” 他指着案板上那条倒霉的青鱼发誓。
钱守义看着李昊信誓旦旦的样子，又闻了闻那霸道辛香的红粉，心里那点大厨的冒险精神被勾了起来。反正就一小撮……试试？大不了就说李伴读硬塞的……
“就……就一小撮？” 钱守义犹豫着，伸出一根胖手指。
“一小撮！就一小撮！保证让您见识见识什么叫神仙味道！” 李昊拍着胸脯保证，赶紧把油纸包塞到钱守义手里，还不忘叮嘱，“千万千万别放多了！这玩意儿后劲足！”
钱守义将信将疑，但还是捏起一小撮“朱萸神粉”，走到旁边一个刚烧热的油锅前。
就在最后出锅前几秒，他心一横，眼一闭，把那撮深红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了翻腾的肉片上！
深红的粉末瞬间融入热油和酱汁之中！
“阿嚏！”“阿嚏！”“咳咳咳！”
离得近的几个小太监和帮厨，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辛辣气息呛得连连打喷嚏、咳嗽，眼泪汪汪！
“这……这味儿……” 钱守义看着这盘卖相奇特的“辣椒炒肉”，自己也有些发懵。
就在这时，御膳房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原来是晚膳前，太子朱标带着秦王朱樉、晋王朱棡溜达过来“巡视”了。三人一进门，就被那股霸道奇异的香味给勾住了！
“嚯！老钱！做什么好东西呢？这么香！” 朱樉鼻子最灵，第一个窜了过来，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钱守义刚出锅的那盘肉片。朱标和朱棡也好奇地围了上来。
“回……回殿下，是……是爆炒肉片……” 钱守义有点心虚。
“爆炒肉片能有这味儿？” 朱樉不信邪，伸手就想抓一片尝尝。朱标和朱棡也跃跃欲试。
“哎！殿下！小心烫！” 钱守义话还没说完，朱樉己经眼疾手快地捏起一片还冒着热气的肉片，飞快地塞进了嘴里！
“唔！” 朱樉大口嚼着，一边哈着气，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叫：“嘶……哈……烫！爽！够劲儿！太好吃了！老钱！你这手艺绝了！”
朱标和朱棡一看朱樉这反应，哪里还忍得住？也顾不上烫了，一人捏起一片就往嘴里塞。
“嘶——！”
“哈——！”
“辣！真辣！但是……香！太香了！” 朱标被辣得首吐舌头，小胖脸瞬间涨红，额头上冒出了细汗，但手却停不下来，又去抓第二片。朱棡也是边吸冷气边往嘴里塞，连连点头。
钱守义看着三位皇子被辣得龇牙咧嘴却又吃得停不下来的样子，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看来……这李伴读的“野路子玩意儿”，真成了？！
“快！给孤倒杯凉水！” 朱标辣得不行，吩咐道。小太监赶紧递上水，朱标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缓过劲来，指着那盘肉，眼睛放光：“老钱！这……这肉片怎么做的？这红色的粉末是什么？从未吃过如此……如此有劲道的味道！痛快！”
钱守义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又传来通传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徐大小姐到！”
原来是朱元璋处理完政务，在马皇后和前来请安的徐妙云陪同下，也溜达到御膳房，准备看看晚膳。
朱元璋一进门，也被那股浓郁的异香吸引，眉头微挑。马皇后和徐妙云也好奇地嗅了嗅空气中那霸道的辛香。
“标儿，你们在吃什么？这么香？” 朱元璋随口问道，目光落在了那盘只剩下小半的红亮肉片上。
朱标正辣得爽快，献宝似的端起那盘子：“父皇！母后！妙云！快尝尝！老钱新做的爆炒肉片！绝了！特别够劲儿！”
朱元璋看着那盘卖相的肉片，也被勾起了食欲。他本就喜欢口味稍重的菜肴，这香味确实勾人。他点点头：“嗯，看着不错。给朕尝尝。”
钱守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阻止己经来不及了！李昊在后面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
一个小太监赶紧取过一双干净的银筷，夹起一片裹满了辣椒末的肉片，恭敬地送到朱元璋面前的小碟里。
朱元璋不疑有他，夹起肉片，送入口中。
只见朱元璋咀嚼了两下……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张威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正常肤色，迅速涨红！
“噗——咳咳咳！！！” 朱元璋猛地将嘴里的肉片吐了出来！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了腰，眼泪鼻涕瞬间狂飙而出！
“水！快给陛下水！” 马皇后和徐妙云都吓坏了，赶紧上前。
朱元璋一把抢过太监递来的凉水杯，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水流稍稍缓解了口腔的灼痛，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依旧强烈！
“混……混账！！！” 朱元璋猛地抬起头，赤红着眼！他感觉自己的龙颜被严重冒犯了！这哪里是菜？分明是毒药！是谋害！
“钱守义！你……你给朕吃的什么东西？！想弑君吗？！来人！给朕把这胆大包天的……” 朱元璋咆哮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朱元璋的胳膊上。
“重八！” 马皇后的声音带着安抚，“消消气！瞧你，脸都红透了！快再喝口水！” 她示意太监又递上一杯水。
朱元璋被马皇后按住，动作一顿，但怒火未消，指着那盘肉，手指都在颤抖：“秀英！你……你看看！这……这哪里是菜！分明是毒！是火！朕……朕的舌头都快烧穿了！”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狼狈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竟然也夹起了盘子里仅剩的一小片肉，上面沾着一点点红色的粉末，小心地送入口中。
“母后！” “娘娘！” 朱标和徐妙云都惊呼出声。
马皇后细细咀嚼着，秀眉先是微微蹙起，脸颊也飞起两朵红云，但她没有像朱元璋那样失态。她细细品味着，眼中渐渐流露出一种新奇和……赞赏？
“嗯……” 马皇后咽下肉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压下那股灼热感，这才缓缓开口，“是有些……过于猛烈了。重八你吃不惯也正常。不过……”
她顿了顿：“这味道，虽然霸道，初尝是有些不适，但细细回味，却有一股奇异的浓香，勾人食欲，让人……欲罢不能。标儿他们几个，不就很喜欢吗？”
她目光转向旁边一首安静看着、眼中充满好奇的徐妙云：“妙云，你觉得呢？”
徐妙云被点名，微微一愣，随即落落大方地浅笑行礼：“回娘娘，此物气味霸道新奇，初闻确实有些……呛人。但观其色红亮，闻其香……嗯，异香扑鼻。妙云虽未品尝，但看太子殿下与两位王爷食之甚欢，想必自有其独特风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或许此物只是初来乍到，陛下一时未能习惯其浓烈？” 她的话既给了朱元璋台阶下，又巧妙地表达了对新事物的好奇。
马皇后赞许地点点头，又看向朱元璋，柔声道：“好了，重八，不过是一道新菜式不合你口味罢了，何至于此？瞧你把钱大厨吓的。孩子弄点新鲜吃食，本意也是好的。你不爱吃，咱们不吃便是了。晚膳还多着呢。”
朱元璋被马皇后一番温言软语，又被徐妙云架了个台阶，怒火算是压下去大半。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指着钱守义：“哼！今日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上，饶你一次！这……这鬼东西！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朕的御膳上！再让朕看见，仔细你的脑袋！”
说完，他拂袖转身，气哼哼地走了，嘴里还在小声骂骂咧咧：“什么鬼东西……辣死朕了……”
一场风波，总算在马皇后的调和下平息了。
御膳房众人如蒙大赦。钱守义抹着冷汗，对着马皇后千恩万谢。朱标、朱樉、朱棡三兄弟则围着那仅剩的盘子底，还在回味那刺激的滋味。
徐妙云走到李昊身边，抿嘴轻笑，低声道：“李伴读，你弄的那个……‘朱萸神粉’，还有吗？”
李昊正庆幸逃过一劫，闻言一愣，抬头对上徐妙云的明眸，心头一跳，赶紧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剩一点点底的小油纸包，献宝似的递过去：“有！有！徐小姐您也尝尝？”
徐妙云没有接，只是伸出纤纤玉指，用指尖拈了一点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立刻被那辛辣气息冲得偏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脸颊微红。但她眼中新奇的光芒更盛了。
“果然霸道。” 她轻声说，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打开口子，“这点粉末，能给我吗？我带回去……嗯，研究研究。” 她脸微红，声音更低了。
“当然！当然！” 李昊受宠若惊，赶紧把油纸包里的那点辣椒粉小心翼翼地倒进了徐妙云的小荷包里。
徐妙云系好荷包，对李昊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抹动人的浅笑，转身款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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