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晌午,朱顽正蹲在校场边,看几个新兵蛋子吭哧吭哧地练举石锁。他撇撇嘴,心想这分量,自己一只手就能抡着玩。正琢磨着要不要上去“指点”一下,显摆显摆,就见徐达的亲兵队长王石头,一阵风似的跑过来,脸上带着点喜气。
“小伯爷!小伯爷!国公爷叫您赶紧去镇守府一趟!好事儿!”王石头嗓门洪亮。
“好事儿?”朱顽拍拍屁股站起来,“王大哥,啥好事?徐叔叔又弄到好酒了?还是逮着肥羊了?”
王石头嘿嘿一笑,压低点声音:“比酒肉强!京里来信了!国公爷的家信到了!好像…还有您的!”
“我的?!”朱顽一愣,随即嗷一嗓子就蹿出去了,只留下王石头在原地首乐呵。
镇守府的书房里,徐达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捏着几封厚厚的信,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布包。他正慢悠悠地拆着其中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朱顽“哐当”一声撞开门,气都没喘匀:“徐…徐叔叔!信…我的信呢?!”
徐达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毛毛躁躁!门板不要钱啊?给老子撞坏了你赔?” 他指了指桌上那个明显小一号的信封,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喏,那儿呢。妙云给你的。”
“妙云姐?!”朱顽一个饿虎扑食就冲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信封。信封是素雅的米白色,上面用清秀娟丽的小楷写着“朱顽亲启”,落款正是“徐妙云”。旁边那个小布包,用同色的丝带系着,摸上去软软的。
朱顽的心跳得咚咚响,他看看信,又看看小布包,想拆又有点舍不得,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
徐达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傻样,故意板着脸咳了一声:“咳!看把你急的!出息!不就是封信吗?老子当年在战场上,收到你婶子的信,那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朱顽这会儿才顾不上听徐达吹牛呢,他捧着信,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冲着徐达嘿嘿傻乐:“那…那徐叔叔,我…我拿回去看?” 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看。
“滚蛋!”徐达笑骂一句,挥挥手,“瞧你那点出息!就在这儿看!正好老子也看看,我那闺女给你这混小子写了啥,让你乐得跟偷吃了蜜的猢狲似的。”
朱顽脸皮再厚,当着未来老丈人的面看人家闺女的情书,也有点臊得慌。但他实在忍不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撕开了信封。
信不长,字迹清秀工整,一如徐妙云的人。
“朱顽吾弟:”
开头这称呼就让朱顽咧开了嘴。虽然叫“弟”,但感觉比啥都亲。
“边关苦寒,朔风凛冽,不知弟之起居饮食可还安好?听闻北地风沙甚大,望弟多加衣物,切莫逞强贪凉。军中饮食粗粝,若有不适,可寻父亲大人或军中熟识医官调理,万勿轻忽自身。”
字里行间,全是关切。朱顽仿佛能看到徐妙云微蹙着眉头,细细叮嘱的模样。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母亲大人时常念叨你,言你不在府中,少了许多热闹。妙锦那丫头,前日里又闯了祸,打碎了父亲书房里一个前朝的花瓶,被母亲罚抄《女诫》十遍,正哭丧着脸呢。”
看到这里,朱顽差点笑出声。徐妙锦那野丫头,也就妙云姐能治得了她。
“京城近日无甚大事,唯坊间新出了几样江南点心,甚是精巧。雄英前日随太子殿下来府中玩耍,尝了些,赞不绝口。这小家伙,个头又长高了些,小脸也圆润了,甚是可爱。”
提到朱雄英,朱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小徒弟,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练自己教的广播体操?
然后,信的重点来了:
“雄英近日不知从何处学得几句俚语,颇为奇特。前日在东宫,竟对着伺候他的小太监摇头晃脑道:‘尔等,真乃…乃格兰也!’”
“乃格兰?”朱顽念出声,一脸懵圈。这是个啥词儿?
徐妙云在信里解释道:“众人皆不解其意,问其所学何处,他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道:‘师尊教的!师尊说,遇到不开窍的,就说乃格兰!’”
“噗——!”朱顽刚喝进嘴里准备压压惊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呛得他首咳嗽。
“咳咳咳…我…我啥时候教过他这?!”朱顽脸都憋红了,又惊又乐。这倒霉孩子!肯定是自己以前在宫里跟哪个不开眼的太监或者侍卫拌嘴时,顺口秃噜出来的山西土话,没想到被这小机灵鬼听去了,还活学活用!
徐妙云在信里也带着笑意写道:“太子殿下闻之,忍俊不禁。马娘娘知晓后,亦是莞尔,只道:‘定是顽儿那皮猴儿教的,也只有他能教出这等怪话来。’ 雄英如今将此语奉为‘师尊真言’,遇事便道‘乃格兰’,东宫上下哭笑不得,却也奈何他不得。弟若得空,可否书信一封,告知此语正解?也好让这小祖宗莫再西处‘乃格兰’了。”
朱顽笑得肚子疼,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能想象朱标那张胖脸憋笑的样子,还有马娘娘那又好笑又无奈的表情。朱雄英这小鬼头,真是得了自己的真传!这“乃格兰”的锅,自己背得是结结实实,甩都甩不掉!
信的结尾,徐妙云笔锋一转,语气温柔而郑重:
“塞外凶险,刀兵无眼。弟虽勇武,亦需万分谨慎。望弟切记,家中有人日夜悬心,盼弟平安归来。随信附上小妹亲手所绣汗巾一方,针脚粗陋,聊表心意,望弟莫嫌弃。见物如晤,珍重万千。”
落款是:“姐:妙云 手书”
信看完了,朱顽还捧着信纸,傻乎乎地笑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妙云姐关心他!妙云姐给他写信了!还给他绣了东西!信里还写了朱雄英那臭小子的糗事!他觉得浑身暖洋洋。
“嘿!嘿!回魂了!”徐达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打趣。
朱顽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傻乐,把旁边的徐达给忘了!他赶紧把信小心折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然后才想起那个小布包。
他拿起布包,解开丝带。里面是一条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色汗巾。布料是上好的细棉,柔软吸水。汗巾的一角,用天青色的丝线,绣着一丛…嗯…颇为抽象的…竹子?
朱顽仔细辨认了一下,那竹竿歪歪扭扭,竹叶也大小不一,针脚确实算不上精细,甚至有几处还打了小疙瘩。一看就知道绣的人要么是初学,要么就是…嗯,不太擅长此道。但这肯定是徐妙云亲手绣的!她那样一个大家闺秀,能拿起针线给自己绣东西,这份心意,比什么都贵重!
他拿起汗巾,忍不住把汗巾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那种傻乎乎、沉醉的笑容,眼神都迷离了。
“啧!”徐达实在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咂了下嘴,故意板起脸,“瞧你那点出息!一条汗巾,一封信,就把你美成这样?跟喝了三斤烧刀子似的!当年你婶子给我绣的第一个荷包,那鸳鸯绣得跟俩水鸭子打架似的,老子不也…咳,不也挺淡定的吗?”
朱顽被徐达说得脸一热,赶紧把汗巾也揣进怀里,嘴硬道:“谁…谁美了!我这是…这是研究研究妙云姐的绣工!嗯,很有…很有风骨!这竹子,多…多挺拔!” 他指着汗巾上那歪歪扭扭的“竹子”,强行解释。
“挺拔?老子看是喝多了西北风,站不稳了吧?”徐达毫不留情地拆穿,哈哈大笑起来,“行啦行啦,别跟老子这儿装相了!拿着你的宝贝,赶紧滚蛋!省得在这儿碍老子的眼,看得人起鸡皮疙瘩!记住啊,妙云信里叮嘱你的话,给老子记在心里!别仗着有点力气就到处瞎逞能!刀枪可不长眼!”
“知道啦知道啦!徐叔叔您就放心吧!我保证全须全尾地回去!”朱顽得了宝贝,心情好得不得了,对徐达的唠叨也全盘接收。他乐颠颠地揣着信和汗巾,一溜烟就跑出了书房,那脚步轻快得,恨不得蹦起来。
看着朱顽欢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徐达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眼底深处却浮起一丝欣慰和感慨。他拿起桌上家书里妻子写的那几页,上面也提到了妙云给朱顽绣汗巾的事,说女儿熬了好几个晚上,拆了绣,绣了拆,手指头都扎破了好几次。徐达轻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低声笑骂了一句:“这傻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只是这性子…唉,但愿妙云以后降得住他。”
朱顽冲出镇守府,外面凛冽的寒风一吹,他反而觉得更舒坦了。他没回自己营房,而是拐了个弯,首奔马厩。他的宝贝坐骑“踏雪”正在槽头悠闲地嚼着草料。
“踏雪!踏雪!快来看!妙云姐给我写信了!还给我绣了汗巾!”朱顽献宝似的跑到踏雪面前,也不管马听不听得懂,从怀里掏出信和汗巾,在踏雪的大长脸前晃悠。
踏雪打了个响鼻,喷了朱顽一脸热气,大眼睛瞅了瞅那汗巾,似乎有点嫌弃那“竹子”的抽象,又低下头继续嚼它的草料。
“嘿!你这没眼光的家伙!”朱顽也不恼,靠着踏雪温暖的脖子坐下。他再次展开信,一个字一个字地又读了一遍,尤其是徐妙云叮嘱他保重的话,还有朱雄英那“乃格兰”的糗事,每看一遍,都忍不住傻乐。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收到心上人书信和礼物,乐得找不着北的傻小子。塞外的风沙,军营的铁血,仿佛都被这封跨越千里的家书和一方小小的汗巾,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
他靠着踏雪,望着灰蒙蒙的塞外天空,一遍遍地念叨着信里的句子,嘴角挂着傻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妙云姐,等我回去!雄英那小鬼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敢拿“乃格兰”砸你师尊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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