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脱了山脚下可能的麻烦，朱顽几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催马沿着崎岖陡峭的山道奋力向上。
越往上走，山势越发奇绝。
“我的娘诶…这…这神仙住的地方…也太难爬了…”常茂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快冻僵了，手脚都有些麻木。
“少废话…快到了…看前面！”徐增寿也冻得够呛，但眼尖，指着前方高处一片掩映在古松白雪间的巍峨建筑群。
那便是紫霄宫了。
即使是在这风雪交加的寒冬，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紫霄宫那依山就势、层叠而上的庞大建筑群，依旧透着一股子庄严肃穆的气势。袅袅的香火气似乎穿透了风雪，隐约可闻，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终于…他娘的到了！”常茂精神一振，仿佛又有了力气。
几人牵马艰难地来到紫霄宫前的广场。几个穿着厚厚棉布道袍的道士，正在殿前清扫积雪，动作不疾不徐，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沉静。
看到朱顽三人牵着马，风尘仆仆地出现，尤其是朱顽年纪明显不大，却隐隐是众人之首，一个中年道士放下扫帚，走了过来，打了个稽首：“福生无量天尊。三位善信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不知是进香还是访道？” 道士语气平和，眼神清亮。
朱顽连忙学着样子，不太标准地回了个礼：“道长有礼。我们…是来找人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那份急切还是掩饰不住，“敢问道长，贵派祖师，张真人，此刻可在宫中？”
“张祖师？”中年道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歉意，微微摇头，“善信也是来寻祖师的啊。可惜，祖师他老人家云游西海，参悟大道，己有数年未曾回山了。”
“什么？！”朱顽的心猛地一沉，数年来积攒的期盼、一路的艰辛困苦，仿佛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支撑点。他强忍着巨大的失落感，急切地追问：“数年未归？那…那祖师去了哪里？可有留下什么消息？或者…他何时能回来？”
中年道士看着少年眼中那份掩饰不住的焦急，心中微叹，语气更加温和：“善信莫急。祖师性情飘逸，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行踪飘忽，或入名山大川，或访古洞幽林，或隐于市井红尘，随缘而化，并无定所。贫道等弟子，也不知祖师确切去向，更不知其归期。”
线索…断了？千里迢迢，历经生死，好不容易找到武当山，找到紫霄宫，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娘娘她…还能等多久？标哥的身体…他不敢想下去。
常茂性子急，一听就炸了：“啥？！不知道去哪了？那怎么行！我们可是……”他话没说完，就被徐增寿用力拉了一下胳膊。徐增寿赶紧上前一步，对着道士拱手道：“道长，实在抱歉，我这位兄弟性子急。我们确有万分紧急的要事，必须找到张真人。您再想想，祖师离开前，可曾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哪怕是一点点的线索也好！”
中年道士理解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善信的心情，贫道明白。只是祖师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临走时也未曾交代去向。至于常去之处…祖师在世修行百年，足迹遍布天下，实难揣测。宫中弟子，确实无人知晓祖师此刻身在何方。”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朱顽的声音有些发涩，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心。
中年道士看着朱顽失魂落魄的样子，沉吟了一下，说道：“三位善信远来不易，风雪又大，不如先随贫道进殿歇息片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贫道可请宫主出来与三位一叙，或许宫主知晓更多一些祖师的事情。” 他看出朱顽三人身份不凡，尤其是朱顽，虽然年少，但气度沉稳，眼神中那份执着与焦虑绝非寻常香客可比。
“多谢道长！”徐增寿连忙道谢，拉了拉还在发愣的朱顽。朱顽勉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中年道士唤来一个小道士，帮忙安置好马匹。众人跟着中年道士，踏着清扫出来的石阶，走进了紫霄宫宏伟的大殿。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长明灯和香烛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墙壁上模糊的壁画，讲述着古老的神话传说。几个虔诚的老香客跪在蒲团上默默祈祷，更增添了几分庄重与神秘。
中年道士引着他们穿过大殿侧门，来到后面一处相对僻静的静室。
“善信稍坐，贫道去请宫主。”中年道士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常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搓着冻僵的手：“可算暖和点了…他娘的，这鬼天气！” 他看向朱顽，发现朱顽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朱哥…”常茂张了张嘴，想安慰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徐增寿也沉默着，倒了热茶，递到朱顽和常茂面前。滚烫的茶水下肚，才感觉冻僵的身体慢慢开始复苏，但心里的寒意却没那么容易驱散。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朱顽来说却格外煎熬。娘娘病榻上的面容，标哥强撑的笑脸，老朱那绝望又隐含期盼的眼神…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门被轻轻推开。刚才那位中年道士引着一位老道士走了进来。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玄诚，见过三位善信。”老道士玄诚子打了个稽首，声音温和舒缓，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朱顽连忙起身回礼。强压下心中的纷乱，开门见山：“晚辈朱顽，冒昧打扰宫主清修。此番千里迢迢来到宝山，只为寻访贵派祖师张真人。方才听这位道长言及，真人云游未归，不知去向。恳请宫主指点迷津，告知真人可能之所在，晚辈感激不尽！” 他言辞恳切，带着深深的焦虑。
玄诚子道长清澈的目光在朱顽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少年表面的急切，看到了他心底那份沉重如山的牵挂。他微微颔首，示意三人坐下，自己也在一张椅子上落座。（那几个更年少的勋贵子弟配角，以危险，年少，强硬的撵回金陵，名曰互为照应）
“朱小善信，”玄诚子道长的声音依旧平和，“方才清虚所言非虚。祖师他老人家，确己多年未归山门了。他老人家参悟天地玄机，早己不拘泥于一山一水，一观一宇。行踪所至，随心随性，或入深山大泽，或隐市井陋巷，或访海外仙山，皆无定数。贫道忝为宫主，亦无法知晓祖师此刻身在何方。”
又是这个答案！朱顽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玄诚子道长将朱顽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祖师性情，如云似鹤，逍遥自在。他常说‘道法自然，不可强求’。寻他之人，往往遍寻不见；不寻之人，或可偶得仙缘。此乃机缘，非人力可强致。”
“可是宫主！”朱顽急了，“晚辈…晚辈实有性命攸关的大事，非寻到张真人不可！此事关乎至亲性命，关乎晚辈立下的军令状！若寻不到真人，晚辈…晚辈万死难辞其咎！求宫主再想想，祖师离去前，可曾留下只言片语？或者，他老人家在山上时，可有什么特别偏爱的地方？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晚辈也愿去寻！” 他的语气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挣扎。
常茂也忍不住帮腔：“是啊，老神仙！您就帮帮忙吧！我们真的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到这儿的！为了找人，路上差点把命都丢了！您就再想想？”
徐增寿虽未说话，但眼中也满是恳求。
玄诚子道长看着眼前三个年轻人，沉默了。他捻着雪白的胡须，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权衡。
过了好一会儿，玄诚子道长才缓缓开口：“祖师行事，天马行空，确无定踪可循。贫道亦不敢妄加揣测，以免误导善信，徒劳无功，空耗心力。”
朱顽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难道…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娘娘她…
就在朱顽心如死灰之际，玄诚子道长话锋却是一转：“不过…”
“不过，”玄诚子道长看着朱顽，“祖师虽行踪不定，但道法自然，亦有其痕。他老人家在山上清修时，最常去之处，乃是金顶。尤其爱于破晓时分，立于金顶之上，观云海日出，感悟天地初开之玄机。贫道观小善信心诚志坚，或可于金顶之上，静心感悟一番，或许…能有所得，也未可知。” 他话说得含蓄，点到即止，并未给出任何保证，更像是一种指引，一种对心诚的考验。
金顶！观日出！
朱顽黯淡的眼神亮了起来！虽然依旧虚无缥缈，但这总算是一条路！一个方向！总比刚才那彻底的绝望要好！
“多谢宫主指点！”朱顽立刻起身，对着玄诚子道长深深一揖，心中的感激难以言表。不管有没有用，这至少是眼前唯一的希望了。
玄诚子道长坦然受了这一礼，微微颔首：“善信不必多礼。金顶路险，风雪更甚，三位还需多加小心。若是不嫌弃，可在观中斋堂用些热斋饭，稍作休整，待风雪稍缓再行上山不迟。”
朱顽此刻哪里还等得及风雪稍缓？恨不能立刻插翅飞上金顶。他婉拒道：“多谢宫主好意！晚辈心急救人，片刻不敢耽搁。这就告辞，前往金顶！”
玄诚子道长也不强留，只是嘱咐了一句：“金顶之上，风霜酷烈，善信务必珍重。心诚即可，莫要强求。” 他看向朱顽的眼神，带着一丝深意。
朱顽三人再次谢过玄诚子道长和引路的清虚道士，匆匆离开了静室，走出了紫霄宫大殿。
“朱哥，咱们真现在就去？这路看着可不好走啊！”常茂看着那陡峭的山路，有些发怵。
“必须去！”朱顽的语气坚定，“宫主说了，金顶观日，是张真人感悟的地方！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再难，也要爬上去！” 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袄，率先朝着通往金顶的山路走去。
徐增寿和常茂对视一眼，也咬咬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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