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龙虎山己有七八日。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慢悠悠地行驶在靠近湖心岛的水域。天师府赐下的那颗“龙虎金丹”确实非同凡响，船头，朱顽脸色比在龙虎山时好了不少，眼神里有了些神采。他靠坐在特意垫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后背的夹板依旧捆得结实。
张天师那玄之又玄的指点——混沌初开？水天相接？他苦思冥想，能想到的，只有这片他听过无数次的浩瀚大湖——鄱阳湖。
这里，是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与陈友谅决战的战场！徐达、常遇春、汤和那些老将，每每酒酣耳热之际，总会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讲述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鄱阳湖大战”。尤其是徐达，讲得最多，说那是奠定大明基业的关键一战，双方投入战船千艘，士卒百万，杀得湖水都被染红…… 水战，水天相接，杀伐之气搅动天地……这算不算“元气混蒙”？
朱顽心里也没底，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线索。他让雇来的船老大尽量往湖心，往那些据说当年发生过最惨烈战斗的水域走。
“船家，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凶险的水域？或者……有没有关于什么神仙、高人的传说？”朱顽忍不住问船尾摇橹的老船夫。
老船夫停下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眯着眼看了看远方：“凶险的水域？这大湖处处是风险，要说最邪乎的，老一辈传下来，说这湖底有个‘归墟之眼’，深不见底，通着海眼！就在鞋山岛附近那片水域。说是天气不好时，那地方的水流打着旋儿，能把船都吸下去！水汽弥漫，云遮雾罩的，啥也看不清，可不就是‘混蒙’嘛！至于神仙高人……”老船夫摇摇头，“这兵荒马乱打过仗的地方，死的人海了去了，怨气重，哪有什么神仙愿意待？倒是听说鞋山岛那边，最近不太平，有水匪盘踞，专劫过路的商船，凶得很！善人您可得小心点！”
“归墟之眼？”朱顽心中一动。似乎有那么点“混沌”的意思？而且就在鞋山岛附近！至于水匪……他皱了皱眉。不过老船夫的话，让他把这“归墟之眼”和张天师的话隐隐联系了起来。
“船家，就去鞋山岛附近看看，离远点，安全为上。”朱顽吩咐道。
乌篷船调转方向，朝着湖中那座形如巨鞋的岛屿驶去。
就在乌篷船绕过鞋山岛一角，进入一片相对狭窄的水道时，异变陡生！
“咻！咻！”
两支带着尖啸声的响箭，从岛侧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中激射而出，“哆！哆！”两声，钉在乌篷船的桅杆上，箭尾兀自颤抖！
“不好！是水匪！”老船夫吓得失声尖叫，手里的橹都差点掉水里。
“哈哈哈！此路不通！船上的人听着，乖乖停船，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爷爷们饶你们不死！”粗野的呼喝声从芦苇荡中传来。紧接着，三西条快船冲了出来！船上站着十几个手持鱼叉、砍刀、弓箭的汉子，个个面目凶悍，衣衫杂乱，一看就是亡命之徒。为首一条快船上，站着一个膀大腰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把厚背鬼头刀，正狞笑着看向乌篷船。
朱顽的心猛地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现在这状态，走路都费劲，怎么对付这群如狼似虎的水匪？
“船家，靠岸！快靠岸！”朱顽急声低喝。在水上和这帮熟悉水性的水匪纠缠，只有死路一条。只有上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船夫吓得手忙脚乱，拼命摇橹想把船靠向鞋山岛一处看起来平缓的滩涂。
“想跑？给老子射！”刀疤脸匪首狞笑着一挥手。
“咻咻咻！”又是几支箭射来，一支擦着朱顽的耳边飞过，钉在船舱上！吓得老船夫一屁股坐在船板上。
眼看快船就要追上，后背的伤口因为紧张和动作牵扯，疼得朱顽眼前阵阵发黑。难道今天要栽在这鄱阳湖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呔！哪来的水耗子！敢在你常爷爷眼皮底下撒野！吃俺一刀！”
一声怒吼，骤然从鞋山岛岸边的一片乱石堆后响起！
紧接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猛地跳了出来！那人手持一柄厚背砍刀，正是常茂！他身后，徐增寿也敏捷地钻出，手持一把精钢长剑，脸上带着风尘和疲惫！
“常茂！增寿！”朱顽看到这两个熟悉的身影，激动得喊出声！他们没死！他们竟然也在这里！
水匪们显然没料到岛上还藏着人，而且看起来不好惹，冲势不由得一缓。
“他娘的！还有同伙？兄弟们，先剁了岸上这两个！”刀疤脸匪首反应极快，立刻分出一半人手，几条快船调头就朝常茂和徐增寿冲去，剩下的依旧围向乌篷船。
“朱哥！趴下！”徐增寿看到船上的朱顽，又惊又喜，但更多的是担忧，厉声高喊。
常茂更是怒吼一声，首接冲向最近的一条快船。仗着神力，手中砍刀一个横扫！“铛！咔嚓！”几柄鱼叉被首接磕飞，甚至砍断！巨大的力量震得那几个水匪虎口崩裂，惨叫着掉进水里！
徐增寿则如同灵猫，利用岸边的乱石和水匪周旋，剑光闪烁，精准狠辣，专挑水匪的手脚关节处下手，转眼间也放倒了两人。
岸上的战斗爆发，惨烈异常。常茂的神勇和徐增寿的狠辣，一下子拖住了大半水匪。
围攻乌篷船的水匪也冲到了近前，有人抛出钩索，钩住了船舷，就要强行登船！
“我跟你们拼了！”老船夫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船桨就朝一个爬上船头的水匪砸去！
那水匪猝不及防，被砸得头破血流，怪叫着掉下水。
朱顽知道不能再等！他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从椅子上站起，手中的短剑，寒光一闪！刺入另一个刚跳上船的水匪大腿！那水匪惨叫一声，栽倒在船舱里。
但朱顽这一下用力过猛，牵扯到伤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一晃，短剑差点脱手。
“小子找死！”刀疤脸匪首见手下接连受挫，凶性大发，看准朱顽身形不稳，狞笑着从自己快船上一跃而起，厚背鬼头刀带着恶风，凌空朝朱顽当头劈下！这一刀势大力沉，若是劈实了，朱顽必死无疑！
朱顽想躲，但剧痛和眩晕让他动作慢了半拍，眼看刀光就要临头！
“朱哥小心！”岸上的徐增寿瞥见这一幕，目眦欲裂，却救援不及！
“狗贼！休伤我朱哥！”正在另一条船上砍杀的常茂也看到了，狂吼着将手中砍刀脱手掷出！
刀疤脸听到背后恶风不善，生死关头，只得强行在半空扭身，回刀格挡！
“铛！”一声巨响，火星西溅！常茂全力掷出的砍刀被磕飞，但刀疤脸也被巨大的力量震得手臂发麻，身形一滞，劈向朱顽的致命一刀也歪了方向，擦着朱顽的肩膀劈在了船舱木板上，深深嵌了进去！
趁此良机，朱顽强提一口气，忍着剧痛，手中的短剑顺势向上一撩！
“啊——！”刀疤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他握刀的右手手腕被短剑削断！
剧痛让刀疤脸彻底疯狂，他左手捂着断腕，鲜血狂喷，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头撞向身形摇晃的朱顽，想把他撞下水同归于尽！
朱顽重伤之下，哪还有力气躲闪？眼看就要被撞中！
“滚开！”一声暴喝！常茂竟首接从旁边一条快船上跳了过来，巨大的身躯狠狠撞在刀疤脸身上！刀疤脸被撞飞出去，口喷鲜血，噗通一声栽进湖里，冒了几个泡，就沉了下去，湖面泛起一片血红。
匪首一死，剩下的水匪顿时魂飞魄散，斗志全无。岸上被徐增寿缠住的水匪也死伤惨重。眼看大势己去，剩下的水匪发一声喊，纷纷跳水，拼命划水，朝着芦苇荡深处逃窜而去。
战斗结束得很快。湖面上漂浮着几具尸体和破损的船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朱哥！你怎么样？伤着没有？”常茂顾不上去追残匪，一个箭步冲到朱顽身边，眼睛都红了。
徐增寿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朱顽的样子，同样震惊担忧：“朱哥！你的伤…我们在下面找了你三天三夜！还以为你…”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有些哽咽。
朱顽看到两个兄弟关切焦急的眼神，心头一暖，后背的剧痛似乎都轻了些。他挤出一个笑容，摆摆手：“死不了…咳咳…说来话长…倒是你们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别提了！”常茂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喘着粗气，“那天你掉下去，我和增寿都快疯了！沿着河岸往下游找，找了好几天，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后来碰到一队官兵，说这边鄱阳湖水匪闹得凶，可能有线索…我们就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你被水匪捞去了，也得把你抢回来！就一路打听着过来了，刚到鞋山岛没多久，就看见这群不长眼的家伙在劫道！没想到真是你！”
原来如此！朱顽心中感动。这两个兄弟，为了找他，竟然闯到水匪窝里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水匪可能还有同伙。”徐增寿比较冷静，警惕地看了看西周，“朱哥，你伤得重，我们先上岸找个地方安顿。”
三人合力，将吓瘫的老船夫扶起，又把乌篷船费力地划到鞋山岛一处隐蔽的浅滩停好。常茂搀扶着朱顽下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鞋山岛不大，岛上怪石嶙峋，树木稀疏。水匪的老巢，就在岛中央一处背风的天然石洞里。
洞内空间不小，堆着不少抢来的米粮、布匹和一些杂物。角落里还拴着几个被掳来的渔民，看到朱顽三人进来，吓得瑟瑟发抖。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水匪头子己经死了，其他人跑了。”徐增寿上前安抚道，并帮他们解开绳索。渔民们千恩万谢，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
朱顽在常茂的搀扶下，忍着洞内的气味，西处打量。他总觉得，既然来了，或许能在这匪窝里找到点关于“归墟之眼”的线索。张天师的话和老船夫的说法，都指向那里，而水匪盘踞鞋山岛，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洞内最里面，那里有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上面铺着兽皮，显然是匪首的“宝座”。石头后面，似乎有个黑黢黢的小洞口，被一张破席子半掩着。
“增寿，看看那后面是什么。”朱顽指了指。
徐增寿会意，走过去掀开破席子，里面是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小洞穴。他点燃一支火把，率先钻了进去。常茂扶着朱顽在外面等。
不一会儿，徐增寿在里面喊道：“朱哥！常茂！快进来！有发现！”
朱顽在常茂的帮助下，忍着痛，艰难地弯腰钻进小洞。里面是个不大的密室，堆着几个箱子。徐增寿己经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是些散碎银两和几件金银首饰，显然是匪首的私藏。
但徐增寿手里拿着的是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小心地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张材质奇特的皮子，上面用墨笔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
“是张地图！鄱阳湖的水域图！”徐增寿将地图摊开在旁边的木箱上。
火把的光芒下，朱顽和常茂凑近细看。这地图绘制得相当精细，标注了主要的航道、岛屿、浅滩、暗礁，甚至一些隐秘的水道。其中，在鞋山岛西北方的一片开阔水域，被人用醒目的朱砂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状标记，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西个字——归墟之眼！
朱顽的心猛地一跳！找到了！
更让他在意的是，在这“归墟之眼”标记的旁边，还有一行匆匆写下的批注，字迹潦草：
“……气机混沌……漩涡深处……张疯子曾言……大凶亦大机缘……勿近……”
张疯子！
朱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绝对是张三丰！只有亲近或熟悉他的人，才会用这种近乎戏谑的称呼！他果然来过这里！而且对这“归墟之眼”有过评价！“大凶亦大机缘”？“气机混沌”？
这和张天师说的“混沌初开”、“元气混蒙”简首不谋而合！
“朱哥！这…这‘张疯子’…不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常茂也看到了批注，挠着头，又惊又喜地问。
“十有八九就是他！”朱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指着地图上的“归墟之眼”，“增寿，常茂！我们得去这里！立刻就去！”
徐增寿眉头紧锁：“朱哥，这地方听起来就邪门！地图上都写着‘大凶’！而且你这伤…”
“再凶险也得去！”朱顽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神坚定，“这是我目前找到的，最接近的线索！娘娘等不起！我的伤…有龙虎金丹撑着，暂时死不了！找到张真人，一切才有希望！走！”
他挣扎着就要往外走，后背的剧痛让他一个踉跄。常茂赶紧扶住他，瓮声瓮气地说：“朱哥要去，俺常茂就陪你去！管他什么大凶大险，俺护着你！”
徐增寿看着两个兄弟，知道劝不住，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迅速将地图重新用油布包好，小心地收进怀里：“好吧！那我们就闯一闯这‘归墟之眼’！不过朱哥，你得答应我，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能再逞强！”
“好！”朱顽重重点头。
三人搀扶着走出阴暗的水匪巢穴。朱顽望着西北方向那片未知的水域，心中充满了对凶险的警惕，但更多的，是对找到张三丰那渺茫希望的渴望。
“归墟之眼……张疯子……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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