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解围的捷报传回京城时，正值深秋。护城河的水结了层薄冰，阳光照在上面，像铺了层碎银。凌云带着锦衣卫策马进城，飞鱼服上还沾着北境的尘土，破虏刀的刀鞘被磨得发亮，却更显沉凝。
城门口挤满了百姓，看见他们的身影，纷纷抛来鲜花和掌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碗热粥挤到马前：“小将军，尝尝咱京城的粥，暖暖身子。”
凌云翻身下马，接过粥碗，热气拂过脸颊，带着久违的暖意。他想起大同城的篝火，想起王将军粗糙的手掌，突然觉得，这京城的繁华与北境的苍凉，原来都需要人守护。
陆炳早己在指挥司门口等候，老指挥使穿着常服，却依旧气度不凡。他看着凌云，眼里的赞许藏不住：“圣上要见你，在乾清宫。”
乾清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圣上靠在铺着貂皮的软榻上，脸色红润了许多，看见凌云进来，笑着招手：“凌云，过来让朕瞧瞧。”
凌云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圣上扶起他，指尖触到他胳膊上的伤疤，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大同的事，辛苦你了。王将军的奏折里，把你夸成了朵花，说你比当年的周显还勇猛。”
“臣不敢当。”凌云低头，“都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
“朕知道。”圣上从案上拿起个锦盒，递给凌云，“这是朕的私藏，西域的和田玉，赏你了。还有，兵部尚书的位置空着，朕想让你……”
“陛下！”凌云突然打断，语气带着惶恐，“臣年幼，难当此任。只求留在锦衣卫，继续查案，不负陛下所托。”
圣上愣了愣，随即大笑：“好！有风骨！不愧是陆炳看中的人。那朕就准你所请，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协助陆炳打理北镇抚司，专查疑难旧案。”
走出乾清宫时，阳光正好。周冲和周晚在宫门外等他，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刚买的驴打滚，还冒着热气。
“圣上赏了啥？”周冲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凌云打开锦盒，和田玉在日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上面刻着“忠勇”二字。“还有个闲职。”他笑了笑，将锦盒收好，“北镇抚司，专查旧案。”
周晚突然低声说：“我刚才在宫门口听见两个小太监说话，说张鹤鸣在天牢里‘病死’了。”
凌云的脚步猛地顿住。张鹤鸣是兵部尚书，罪证确凿，圣上明明说要亲自审问，怎么会突然病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去天牢。”凌云的声音沉了下来。
天牢的阴森比诏狱更甚，石壁上渗着水，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赵牢头引着他们往深处走，压低声音：“张鹤鸣是昨夜死的，说是‘急病’，可他前儿个还中气十足地骂人呢。”
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板床，被褥凌乱，地上有一滩己经干涸的黑渍，像是呕吐物。凌云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黑渍，放在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杏仁味，是剧毒“鹤顶红”的味道。
“谁最后见过他？”凌云问道。
“是个新来的狱卒，姓刘。”赵牢头的声音带着不安，“今早发现人没气了，那狱卒就不见了，像是跑了。”
跑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凌云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有个小小的脚印，是双官靴的底纹——不是狱卒的布鞋，而是品级不低的官员才能穿的云纹靴。
“查这个刘狱卒。”凌云站起身，“还有，最近谁去天牢见过张鹤鸣。”
回到指挥司，周冲己经查来了消息：“刘狱卒是三个月前才进的天牢，籍贯写的是通州，可通州根本没这个人——是假身份。还有，张鹤鸣死前，只有一个人去见过他，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姓李。”
李太监？凌云的心头一沉。司礼监是皇帝的近侍，按说不该插手天牢的事，除非……是圣上默许的？可圣上明明说要亲自审问，为何又要杀人灭口？
“这里面肯定藏着更大的秘密。”周冲的拳头攥得发白，“张鹤鸣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被人灭口？”
周晚捧着张鹤鸣的卷宗，突然指着其中一页：“你们看，他的账本里提到个‘江南盐引’，说每年都要往江南运一批‘特殊’的盐，不是食用盐，更像是……硝石。”
硝石？凌云的呼吸骤然急促。魏忠贤用硝石毒害圣上，张鹤鸣往江南运硝石做什么？难道江南还有他的同党，在密谋着什么？
“陆大人呢？”凌云突然想起老指挥使，“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陆炳的书房里，老指挥使正对着一幅江南地图出神，上面用朱砂圈着几个盐场的位置。看见凌云进来，他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大人知道张鹤鸣的事？”凌云追问。
陆炳点头，指着地图上的盐场：“江南的盐引被一个叫‘盐帮’的组织垄断了，他们表面上卖盐，暗地里却用盐场的名义囤积硝石，据说……是在造火药。”
凌云的心头一震：“造火药？想谋反？”
“不清楚。”陆炳的眼神凝重，“但张鹤鸣是他们的保护伞，他知道的太多了。杀他的人，未必是圣上的意思，可能是盐帮的人，想灭口。”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凌云身上：“江南的水，比北境的草原还深。你敢去吗？”
凌云握紧了腰间的破虏刀，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他想起大同城的坚守，想起通州漕运的粮食，想起那些永远埋在黑暗里的秘密——有些事，就算再难，也必须有人去做。
“敢。”凌云的声音坚定，像北境永不弯折的胡杨，“只要能查清真相，刀山火海，我去。”
陆炳从暗格里拿出一块腰牌，上面刻着“江南巡查使”：“拿着这个，去苏州。盐帮的总坛在那里，坛主是个叫‘盐老怪’的老头，据说武功深不可测，你万事小心。”
窗外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凌云望着江南的方向，那里烟雨朦胧，却藏着刀光剑影。属于少年锦衣卫的征程，又要开始了，这一次，是更深的水，更险的滩，但他的刀，依旧锋利，他的心，依旧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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